第46章 杨定来投!

又是两日行过。

天色昏沉的厉害,层层乌云笼盖四野。

一行骑从,正快马加鞭地行在官道之上。

官道上零零散散的行人,见得这群骑从奔过,皆是连忙避闪,免得误事儿。

“大兄,前面便是黄河渡口!”皇甫峻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黄河,疲倦的面上浮出些许笑意。

“只要过了渡口,再行上半日,咱们便能回金城了!”

“早一日赶回去,将这消息传于府君,府君也好早一日有防备!”皇甫瑜闻言点头,面上同样满是倦意,长叹一声。

话虽这么说,可是皇甫瑜心中却对守住金城,不报以任何希望。

虽然前世时,他对凉州羌乱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凉州羌乱,其势颇大,足足维持了数十年,甚至隐隐形成了割据势力!

就连朝廷数次派军镇压,都未有根绝。

皇甫瑜正这般思索着,却忽的听得身后掠过的一队骑从中传来一股极其刺耳的声音。

“皇甫瑜!怎地,你招揽的人手呢?”

“快!让俺们都瞧瞧,你皇甫瑜招揽到的好手,在哪处!”

听得这极度嘲讽言语,皇甫瑜的眉头,不自觉地便皱了起来。

他缓缓勒马减速,扭过头去。

只见得先前那梁特,竟是满脸笑容地从一队骑从中打马出来,来到皇甫瑜身侧。

“确实如梁兄所言,瑜未有招揽到甚么人手。”皇甫瑜点了点头,面色诚恳地说道。

皇甫瑜这般诚恳,倒是噎了那梁特一下。

让梁特为了打击皇甫瑜嘴硬,而准备好的一番言语,都吞咽在了腹中,不好说出。

“皇甫兄,可寻到了甚么,能比俺们还好的迁民法子?”梁特停顿一二,却又是冷哼一声,嘲讽道。

听得这话,皇甫瑜回想起来那杨家村的模样,眼中浮过一抹复杂,却是依旧淡声道。

“未有寻到。”

“皇甫兄,可曾读过《庄子》?”梁特面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其人纵马,上前贴近皇甫瑜。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我却是觉得,此言对皇甫兄此景,倒是颇为贴切,皇甫兄觉得如何?”

不等皇甫瑜回答,梁特便满眼不屑,言语轻佻,他嗤笑着,腾出勒住缰绳的右手,伸出手,想要去拍皇甫瑜的面庞。

“锵!”

见得这般轻佻的动作,一侧的皇甫瑜、庞德等人皆是面色瞬冷,拔剑出鞘。

“梁特?你想作甚?”而皇甫瑜也是面色冰冷,冷冷地盯着梁特的眼睛。

皇甫瑜直呼着这梁特之名,言语漠然。

“你们这是做什么!”见得众人反应这般大,这梁特脸上满是悻悻之色,干笑一声,却是收回了伸向皇甫瑜面庞的右手,转向去拍皇甫瑜的肩膀。

“我不过是见得皇甫兄肩膀处,有些许灰尘罢了!”梁特不过是轻拍两下,便收回右手,又是讪笑道。

“这倒是多谢梁兄了!”皇甫瑜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这梁特,温声笑道。

“如若未有其他事情,瑜便先走了!”

被皇甫瑜这般诡异的眼神看着,那梁特身体一哆嗦,却是下意识点头。

没等梁特反应过来,皇甫瑜便猛然勒马,领着一众面上不忿的扈从,朝着黄河渡口处奔去。

不给跟随自己的庞德等人发作的机会。

只是奔驰在黄河边后皇甫瑜等人却又是愣住了。

无他...黄河渡口的羊皮筏子太少了!

想要过河的乡人,已然拥挤成了一团,早就在那羊皮筏子处,排成长队。

皇甫瑜等人,也只好翻身下马,排队等在后处。

看得排队过河的人这般多,还都是拖家带口,身上挂着各种瓶瓶罐罐、锅碗瓢盆,皆是等着上羊皮筏子,皇甫瑜疑惑,随手拉住一个白发苍苍却腰佩刀的老者。

“老丈,您们都是从何处来的?怎么都拖家带口,要往金城去?”

“俺们...唉...”那本想往前走,却被拉住的老者,先是面上愠怒,只是见得拉着自己的皇甫瑜身后,站了恁么多雍凉汉子,却是变化面色,唉声叹气道。

“有人见得,叛乱的羌军缺粮,为了搜集粮草,纷纷渡了河,已经屠了两三个村子了!马上就要朝着这边过来了!”

听得这话,皇甫瑜的面色又是凝重了几分。

“老丈也是颇有勇力啊!这一把年纪了,还腰间跨剑!”庞德看得这老丈变脸忒快,笑着打趣道。

而那老者只是淡淡地瞥了打趣的庞德一眼。

“我育有五子,今不存一!”

“为了照顾老妻、稚童,我才迫不得已配上这长剑罢了!谈何勇气!”

听得这话,庞德瞬间哑言,原本面上还存的些许笑意,僵硬不存。

皇甫瑜听得这话,忍不住又往前方打量了几眼,那老者身旁,便是他佝偻着身躯的老妻,此时满脸皱纹,却还抱着个孩童。

见状,皇甫瑜又是长叹一声,也不多问其中的缘由,只是沉默,领人排在了这老者身后,也好扈从其人一程。

至于缘由,那真是太多了!无非是官府赋税太重,小吏压榨,世家剥削之类种种,当今天下,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等侯羊皮筏子之时,听得孩童无力的泣涕声,皇甫瑜又是忽然惊醒,忙从怀中取出些许奶制的酪块,递给那老妻。

惹得那老汉、老妻连连道谢。

此时,纵马行在官道上的梁特等人,见得皇甫瑜下马排队,不由得冷笑一声。

“呵!能力不大,脾性倒是不小!”

“既瞧不起寻常世家的肮脏手段,又拿不出合适的法子!”

“这种人,连部曲都没有!如何与自家那刚立功,当上曲长的从弟梁兴,争夺孝廉的名额?”

“多半连我都比不得!”

“我这数日也打听过了,安定皇甫家,哪里有叫皇甫瑜的!”

说着,梁特面上的嗤笑意味更浓。

周遭的梁家部曲,听得梁特这话,也是纷纷应和道。

只是这时,从众多梁家部曲之后的官道上,却又是纵马奔来了一批五六十数目的佩刀夹弓的青壮!

显然,这批人多半是哪里来的良家子!

为首之人身材稍矮,精悍无比,身上甚至隐约还带了几分血腥之气。

梁特闻到血腥气,浓眉微皱,心中思索着这群青壮的来路,却是主动让开了几分道路。

只见得这群青壮直直地奔着黄河渡口而去。

在将近渡口之时,齐齐勒马减速。

那为首的精壮汉子,打量一番,便连忙打马来到一牵马负弓,身畔还跟了一对老夫妇的青年面前。

翻身下马,轰然下拜。

“定自知先前之举,背负恩义。此番来寻曲长,还望曲长莫要嫌弃!”杨定面上惭愧不已。

其余随来的一众青壮,也是齐齐翻身下马,轰然朝着皇甫瑜拜去。

“还望曲长收留!”

皇甫瑜愣神一刹,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一一搀扶。

此番场景。

看得身后的梁特,以及那一众的梁家部曲,皆是瞳孔微缩,愣在了原处。

......

渡过了渡口。

皇甫瑜让人给那对老夫妇送了些许干粮,送离了他们,便领着这扩大了将近一倍的骑群,朝着金城的方向赶去。

‘这...便是我的班底了!’望着身后跟着自己的这群无甲青壮,皇甫瑜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先前领着马腾借给自己的数十骑从,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这杨定领人来投奔,其实是颇为出乎皇甫瑜意料的,毕竟其人,家中尚有老父。

父母在,不远游。

在这个年代,这可不只是说说的!

更别说,最近羌人到处游荡,万一再到了杨家村,村中没有了像杨定这种的领头人物,如何能抵挡叛军?

这种领军人物,在哪一个地方,都是有着顶梁柱的作用的!

而且,这杨定投奔自己,还领了六十多自备马匹的青壮!

这是什么概念?

都快有一屯的兵力了!屠洗一个村落,绰绰有余!

可是,皇甫瑜记得,自己之前领人救出杨家村青壮时,加上庞德手下的十余骑,那杨家青壮,也堪堪不过二三十骑兵罢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青壮?

皇甫瑜疑惑。

只是那杨定的一番解释,却是让他恍然。

“家中老父,便是先前那自愿捆在村子中央,却受曲长格外照顾的老者!”

“家父性格刚烈,又遇这般乱世,自觉累赘,就有了寻死之志,只是担忧不下乡人!”

“定回去之后,家父听得定亦是受了曲长恩惠,却未报答曲长!暴怒不已!竟以性命相逼,教定全曲长恩情!”说着,这杨定面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复杂。

“至于随我而来的这一群伴伙,倒不全是俺们杨家村的!定在祖厉县厮混久矣,自然也有一番薄名!”

“定领了十余乡人出来,怕人手过少,显得寒酸!便去临近村落一一拜访,凑够了六十余人,方才敢来寻曲长!”

“万幸的是,定没有错过曲长!”

听得这话,皇甫瑜面上满是感慨,长叹一声,却是在马上,与这杨定把臂言欢,一时畅快不已。

皇甫瑜心中知晓。

别看这杨定说的轻松,自己一行人本就是日夜兼程,极少休息,才在两日就赶到了这里。

而这杨定,要跑那般多的村落,还要耗费口舌,来给自己招揽部曲。用脚指头想,都能知晓这般有多耗费时间!

更别说,他还要领人追上本就行路极快的自己了!

过了黄河,行程便是极快的了!

不过一下午的功夫。

皇甫瑜便领着百二十骑从,入了金城。

进了金城,皇甫瑜吩咐过了皇甫峻、庞德等人,也不回客栈,他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官署,想要去寻陈府君。

皇甫瑜翻身下马,便要急急去寻陈懿。

“陈府君今日清晨便领人出城了!至今尚未归来!”只是相熟的几个郡中吏卒,皆是如此说道。

这让匆忙赶回来的皇甫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写了封密信,留在官署,等陈府君回来,让他人递上。

自己却是准备让仆从领着,寻个无人的房间,洗漱修整一番。

也不打算立刻就走,免得一会儿陈府君回来,误了陈府君的大事儿!

只是...行不过数步。

“公琪,莫走!”一声熟悉的声音,在皇甫瑜背后传来。

这声音,让皇甫瑜微微一愣,立马回头。

见得对面那人的熟悉面庞之后,皇甫瑜也是眼中微动,面上带笑,却是连忙上前,与其人把臂而行。

一处较为偏僻的官署房间中。

皇甫瑜与身着一身官袍的阎忠对坐。

“公琪怎么回来的这般匆忙?”阎忠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壶清酒,又莫名其妙地取出了两只酒盏,给皇甫瑜倒上。

皇甫瑜此番奔驰已久,随身携带的水囊,也早就送与了路上的流民。

此时口干舌燥,却是一饮而下。

“此番事关紧急,却是不方便与从事细说,需等府君回来之后,方才好一并说之!”皇甫瑜喝罢了酒,却是满脸歉意地摆了摆手。

“非是瑜故意瞒着从事!”

听得此话,那阎忠眼中若有所思,却是笑着点头。

“公琪不方便说,那自然是要紧的事情!忠晓得!”

阎忠安抚过皇甫瑜之后,却是眼神微动,再次笑着开口。

“不过...公琪此番,去黄河对岸,可曾有甚么收获?”

“不过招揽了数十青壮罢了!不足一提!”皇甫瑜再次摆手,轻叹一声。

旋即,面上却是徒然迸出了几分怒意。

“从事,难不成世家移民,都是这般迁徙的吗?这哪里是迁徙?分明是杀人!”

“这是官逼民反啊!”

听得此话,阎忠笑意不减,继续给皇甫瑜倒了一杯酒水。

“所以,我才不建议公琪去招募良家子!这可都是从咱们金城的几个世家口中夺食啊!”

皇甫瑜一饮而尽,将酒盏拍在了几案上,愤愤点头。

“然也!”

“今日我才知晓阎从事的良苦用心!”

“公琪知晓便好!”看得皇甫瑜满脸怒容,神情激动,阎忠面上笑意更浓,捏起自己面前的酒盏,抿上一口。

“只是大汉之乱,却不能全然归结在这些世家身上!”

“明明是雒阳那位,昏庸无道,滥用阉宦罢了!上粱不正下梁歪!”

说罢,这阎忠打量了一番皇甫瑜更加恼怒的神情之后,暗暗点头。

却是再次笑道。

“公琪对今年的孝廉名额,可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