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了城东大门打开,瞬时便炸起了无数的羌人欢呼声。纵然再傻再呆之人,也都知晓,这金城,是该破了!
更别说,那厮杀了个把时辰,此时往城南奔去的诸多汉人骑兵了。
此时皆是面色发白,不知何去何从。
纵然那城南的城门真的打开了,也没有多少人敢于入内!
皇甫瑜领着数十骑从,却是从这些汉人骑从旁边穿插而过,直直朝着城门而去。
看得那群数百失了头领、在城南门口徘徊不已的的汉人骑兵,面面相觑。
“皇甫曲长,还请救救我等!”在皇甫瑜即将领人踏入金城之时,却是有一胆大、有些眼熟的汉军骑从,望着皇甫瑜的背影,高声喊道。
皇甫瑜听罢喊话,身形微微一滞,却是继续打马入城。
“府君、校尉,皆已然弃我等不顾了!莫非曲长也要抛弃我等不成?”那汉军骑士,见得皇甫瑜没有回头,却是再次高声喊道。
声音中,莫名带了几分悲怆。
惹得周遭一众徘徊不已的骑士,皆是心中哀鸣,竟是齐齐望向已然入城的皇甫瑜,悲声喊道。
“曲长!也要如府君一般,弃我等不顾否?”
听罢这些言语,皇甫瑜终于勒马了,他猛然扭头,冲着那群汉骑,高声喊道。
“有家小的,愿留在金城的,且各自回去,持剑护住家小,只要熬过此夜,天亮之后,褪去甲胄,投靠叛军便是!”
“那韩文约,是个有远见的,多半会选择收拢尔等从过军,有家小的汉骑,以此扩充实力!”
“若是不愿从敌,愿随我而走的,天亮之前,且在城西外十里密林处,侯着我!”
“我自会带尔等回汉地!”
说罢,皇甫瑜扫视一圈,却是见得那数百汉骑神色各异,皆是犹豫不已,心中不由长叹一声。
“大兄,入城?”那年幼的皇甫峻,却是低声问道。
“入城!”皇甫瑜冷声答道。
旋即,皇甫瑜便猛然调转马首,夹紧马腹,急急朝着金城深处赶去!
身后的数十骑从,也是依附骥尾,紧紧跟随。
数百汉军骑兵,听罢皇甫瑜的言语,一时犹豫不已。
沉默了半晌,方才终于有十几骑从,在那最先发问的骑从的带领下,冲着城中而去,同样随在皇甫瑜身后。
“皇甫曲长,且等等宜!”那最先发问的骑从,高声喊道。
而见得这群骑从,竟是随着皇甫瑜而去,其他的骑从也皆是动了。
要么,径直掉头,朝着夜色逃去;要么,冲着皇甫瑜所说的地方,城西密林而去,准备在彼处候着皇甫瑜。
而更多的,却是冲着金城城内而去,一入金城,便各自零散,朝着家中逃去。
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大兄,刚刚你为何不恐吓他们一番,让他们都随着咱们去寻陈府君、或者让他们都去城西等着咱呢?”皇甫峻朝着后方望了一望,见得只有二三十骑从,最后选择跟着而来,却是不忿道。
“何必给他们阐明利弊,以至那么多汉骑,都选择了返回家中!”
“一来,我不愿为那般龌龊事,二来,做出选择的本身,便是一种筛选,筛选可用之人!”皇甫瑜却是没有回头,只是淡笑道。
顺带着,他还在辨别方向,朝着阎家的方向而去。
“凡是跟来的,皆是有胆魄,有豪气,而无甚么负担之人,这种人,用起来方才顺手!”
“若是把先前那数百汉骑,皆是忽悠而来,指不定会闹出甚么幺蛾子!”
听罢皇甫瑜的言语,皇甫峻、杨定皆是若有所思。
至于那庞德,早就被皇甫瑜派出,领了十余人手,加紧朝着先前落榻的客栈而去了!
马蹄奔驰,时间飞逝。
皇甫瑜朝着城东望去。
彼处空地的军营方向中,早就骚乱一片,灯火燎天。
显然是尚且存留的数千汉军,忽的发现城门被开,又不愿从贼,而负隅顽抗。
只是...大势已定,城门都开了,这数千汉军,如何能敌那数万羌人呢?
不过是时间距离罢了。
皇甫瑜心中了然,却是紧紧加急马蹄,要趁着那数千汉军,仍有抵抗之力的时候,朝着阎家而去。
他要去寻阎忠,最好是能带着阎忠一起走。
一来...阎家本就是在城南方向,极为方便!二来...那阎忠,是个老阴比,消息灵通,绝对知道金城城破的缘由!
况且,其人和皇甫嵩关系近,城破之后,皇甫瑜要往京畿地区逃去,免不得要在皇甫嵩手下任职。
有这阎忠推荐,多少能省下一番力气。
这是能说得出口,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不能说出口的。
则是皇甫瑜其实在城中也认不得几个人...甚至只有这阎忠一人而已!
总不能真的去城东救出陈府君吧?
那不过是自己脑袋一热,强行回金城而找的理由罢了!
陈府君此时此刻,多半已经凉了,或者是叛了,否则,怎么会放任那张横、成公英等人大开城门呢?
转瞬间,皇甫瑜已然踏马到了阎家的门外。
而阎家的大门,却也奇怪的很。
在这般城破夜深之际,竟是没有紧闭,反而微微半掩!
没等皇甫瑜翻身下马,领人去推开大门。
那阎家大门,便自然而然的打开了,从中走出了满脸带笑的熟悉身影。
“我便知道,公琪会来寻我!”
其人正是身着长袍,双手拢在袖中的阎忠!
他身后还跟了几位面带谨慎,手中握紧刀柄的扈从。
‘莫非今夜之事,尽在这阎忠掌控之中不成?’
皇甫瑜被这阎忠的言语骇到,心中暗道。
‘这阎忠到底是要做什么?’
只是...旋即皇甫瑜疑神疑鬼之后,却是低头,仔细一打量那面上笑眯眯的阎忠,却是险些没笑出声。
只见得,那阎忠,竟是连靴子都没有穿,在这般寒冷的冬日中,只是提拉了一幅木屐,便匆匆赶了出来。
而其人的衣衫,此时更是凌乱无比,那阎忠不过是随便用一根带子系住腰罢了。
皇甫瑜的一番眼神,倒是看得那阎忠面上颇为尴尬。
其人轻咳两声,却是把皇甫瑜的眼神给拉了回来。
“阎从事想必早就知道今日之祸事了?”皇甫瑜抬起头看向阎忠,干笑两声,却是打趣道。
“不知晓!不过,忠却是对此番事,知晓一二!”阎忠也不顾脚上冰凉,却是强作镇定,面上淡定道。
“还请从事细说!”皇甫瑜连忙翻身下马,却是不顾身上的血渍,直直握住了阎忠的双手,焦急问道。
“此番事情,真的是陈府君一手操办的吗?”
“难不成陈府君早就想叛了?才故意将我和张校尉支出城外?”
“陈府君将你和张校尉支出城外了?”阎忠听罢这个消息,先是一愣。
紧接着,他却是摇头。
“那陈懿,我却是晓得的,他是汝南陈家人,与故太傅陈蕃亦是同族,最顾及名声,怎么会主动投敌呢?”
“至于城门大开,多半是城中那张、梁两家领的头,联合其他世家搞的鬼...那些世家手中本来就有兵卒,骤然暴起,能打开城门,倒也实属正常。”
“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何那张、梁等几家,之前迟疑那般久,还隐隐试探过我好几次,为何今夜会忽然下定决心,拿下城门!”
“要知道,那梁家老头子,前些时日,还来寻过我,询问今年的孝廉名额,陈府君是否有意与他家的梁兴!”
说着,这阎忠,却又是皱起眉头。
“其中,必然有人串联!”
“莫非是成公英?”皇甫瑜下意识地想到今夜城头上的那人,低声询问道。
“成公英?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阎忠先是诧异,接着却是嗤笑摇头。
“怎么可能是他,成公英顶多有些勇力,忠心可嘉,只是个将领的料子罢了,何以做说客?”
“说来也是。”皇甫瑜恍然点头。
接着,又是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不对!先前随在陈府君身侧,还有一甲士!应当便是那人了!”皇甫瑜不禁失声道。
“你说的是先前随在陈府君身侧那两位甲士?”阎忠被皇甫瑜的言语提醒,却也是心中恍然。
“那稍显健硕的那人是成公英,而今夜金城城破,便是另外那身影消瘦的甲士所为?”
“想来便是!”皇甫瑜点头。
“先前,我倒是没怎么打量过那两人,只记得那身形消瘦的甲士,虽然常常覆面低头,可是人的身影总给我一种熟悉之感!”阎忠皱眉琢磨,却是疑惑开口。
“熟悉?我倒是只对那成公英有些眼熟罢了!”皇甫瑜诧异道。
“确实是有些熟悉...仿佛前些时日,在何处见到过一般...”阎忠浓眉微皱。
只是思量片刻,这阎忠却是死活想不出来。
又被冷风一吹。
倒是把他提拉着木屐的双脚,冻得发红,不由得低呼一声。
见状,皇甫瑜心中因城破的阴霾,却也被驱散了几分,径直抽出腰间佩戴的短刀,把之前被张友刺破的长条衣物直接撕扯下,作了两半。
然后其人便低身,用长条细细地裹住了那阎忠的双脚,然后又打了个结,免得布条落下。
做完这些后,皇甫瑜打量了一番,似乎觉得不妥,又要扯下自己脚上的长靴,给阎忠穿上,却被其人身后的皇甫峻给上前拦住。
“大兄,脚臭!”皇甫峻只是低声附在皇甫瑜耳畔,说出了这几个字。
便一下子止住了皇甫瑜的热情。
这番姿态和举止,看得那阎忠还有周遭的一群人,皆是愣在原地。
做完这一切之后,皇甫瑜方才抬头,认真地看着愣神看着自己的阎忠。
“金城将破,从事,可愿随我出城?”
“瑜知晓,从事在金城中的族人,也不过十几口罢了,其余皆是在汉阳郡,从事若是有意往汉阳郡去,瑜必然全力护卫!”
听罢皇甫瑜的言语,阎忠却是好不容易从愣神中缓了过来,不由得失笑摇头。
“好是好!可是公琪,你这一套,用在那些处事未深的年轻文士面前,多半会有几分奇效,只是...用在我面前,却是效果不佳啊!”
虽然话虽这样说着,可是这阎忠面上也难免有些动容,却是侧身扭头,对着府内笑着喊道。
“文路,去府中取我绛地帛履来!”
“公琪来了,咱们便不必自己逃了!有人护送咱们咯!”
“偌!”听罢了阎忠的话语,府中瞬间便有人应答。
皇甫瑜见状,也是面上讪笑,连连点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阎忠刚刚的话语,只是同样朝着府中望去。
只见得。
那阎府之中,此时早就人影绰绰,二三十佩刀的扈从,护着中间那十余拖家带口的阎家人,显然早就准备好逃亡了。
而阎文路,此时正往后屋而去,去取阎忠的鞋子。
而此时,随在皇甫瑜身侧的皇甫峻,似乎想到了一个问题,却是毫不掩盖的、足以让周遭人都听到的,低声道。
“大兄!他们没马,这要如何是好?”
皇甫瑜也是微微一愣,面上为难。
“谁说没马?”听得皇甫峻疑惑,阎忠笑眯眯地摇头。
说罢,他便是朝着城北一个方向望去。
说来正巧,这阎忠刚刚望去,从城北处,便匆匆赶来了一大批马队,为首者,正是皇甫瑜的老熟人,阎文道!
其人正领着三四十扈从,赶着倍于其人的马匹,朝着这边行来。
在那阎文路从府中取出阎忠的帛履之时,那阎文道也刚刚好领人纵马赶来。
一众阎家人,却是在扈从的护卫下,不管会骑马还是不会骑马的,皆是齐齐翻身上了马背。
“如何?”阎忠任由阎文路给他解开皇甫瑜先前系的布结,穿上帛履,自己却是捋着长髯,浓眉一挑,冲着皇甫瑜得意道。
“可否周全?”
“好!好!好!不愧是阎从事!”皇甫瑜忍不住赞道。
“当真是人老成精!”
听得这话,阎忠不由得瞪了皇甫瑜一眼。
旋即,其人却是一踩帛履,身形矫健的翻身上马。
“走!速速出城!莫要再耽误时候了!”阎忠低头看向皇甫瑜,冲他示意道。
“好!”皇甫瑜失笑,同样翻身上马。
上马之后,皇甫瑜收拢面上神情,却是歉意抱拳道。
“不过...瑜尚有其他事情,阎从事还请先行出城,瑜稍后寻得家小,便追上阎从事!”
阎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却是一勒缰绳,领着百十号阎家人手,朝着城南而去。
“在此处耽误了一刻钟,不过还好,得了百十同行人手!”望着阎家人离去,皇甫瑜自语道。
旋即,他又是朝着城东望去。
厮杀呼喊声愈发的浓郁了,显然,羌人和那些反抗的汉骑,已然到了白热化阶段。
又是过了一刻钟,那庞德、庞柔方才领着几十骑从,从街道中穿行而来。马家的几个稚童,赫然也在其中。
一见到皇甫瑜,那庞德便厉声高喝道。
“大兄!我等见到了陈府君!”
“其人和数十汉骑,正往城西逃去,身后还跟了不少追兵!”
“我等可要去救陈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