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所谓三月天,杨柳醉春烟。
长安城外的杨柳,疯狂地抽出枝条,远远望去,已然是一片翠绿,宛若烟云。
杨柳丛下。
皇甫瑜、陈懿一行人,正打马停驻在一处桥前。
二人身后,随行了一排长长车队,上面满满的捆绑着锅碗瓢盆、营帐被褥、干粮兵刃...各类杂物,应有尽有。
车队侧旁,则是些许骑从、民夫,甚至还有些许面色娇羞的侍女!
看得皇甫瑜眼皮直跳。
他连忙上前驱赶,想要教这些侍女都回去。
毕竟...自己是要去雒阳作郎官,又不是去旅游,带这么侍女,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可是皇甫瑜刚要上前,便被一侧的阎忠拉住。
“公琪,你年轻力壮,不须甚么侍女服侍,可你多少也考虑考虑陈府君,府君年纪大了,路上颠簸得很!”阎忠一脸无奈,隐隐看向陈懿,低声道。
“若是没了这些侍女,难不成要靠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伺候不成?”
皇甫瑜听罢恍然,却是猛地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旋即,这阎忠又是低声,附耳再言。
“更何况,你皇甫瑜难不成就不须人伺候不成?”
看到皇甫瑜默然,阎忠失笑。
旋即,这阎忠似乎是想到了甚么一般,颇有些许幸灾乐祸。
“公琪,我听闻那左昌左方伯,前些时日,因为贪污军费,被盖勋盖长史和陈府君联名弹劾,现在已然被朝廷革职,将要压回雒阳审问。”
“而且,那左昌为人不正,远不如陈府君,据说,其人被押入囚车之后,竟是未有一位掾属去看望他!”
“更别提与公琪一般,有掾属愿意弃官相随了!”
“说不得,公琪此番往雒阳去,还能遇到那左昌左方伯!”
“到时候...公琪说不得,还可以再扬一番名呢!”阎忠笑眯眯地说道,言语暗有所指。“好教京城那群自视清高的官宦士子,高看你一眼!”
‘扬名...’
‘士子...’
听得阎忠这话,皇甫瑜微微一愣,眼中若有所思。
“别的便不多说了,公琪且行!”阎忠见皇甫瑜面上显露些许思索之意,却是朝着雒阳方向示意。
陈懿和阎忠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
便要带人,那石桥行去。
皇甫瑜同样随在陈懿身后,行不过数步,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是回头高呼。
“从事,你是不是忘了甚么事情!”
“什么事情?”这下倒是让阎忠有些疑惑了。
“此处乃灞桥,从事不与我折柳送别,再造一番佳话乎?”皇甫瑜又是朗声笑道。
阎忠听得皇甫瑜言语微微一愣,转瞬回过神来,却也是朗声大笑。
他打马缓缓靠近一侧的柳枝,随手折下一支嫩柳,双手轻轻一搓,便将嫩柳柳枝的树皮与枝干分离开来。
如此,一只简易的柳笛,便做了出来!
阎忠将柳笛放在嘴唇边,不过轻轻一吹,轻快中掺杂着些许悲凉意味的曲调,便缓缓从柳笛中流出。
一首独属于雍凉的悲歌,用以送别宦游人。
‘此后,灞桥折柳的典故,便从我皇甫瑜起咯!’
皇甫瑜面上大笑,心中莫名有种趣味满足的畅意。
他却是随手也从一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根嫩柳,拱手道了一声告辞,便连连打马,朝着已然行去的陈懿等人追去。
边行,皇甫瑜也是学着那阎忠的模样,将嫩柳揉搓,褪出一只柳笛。
将柳笛轻轻放在嘴唇,一首悲凉的曲子,同样飘扬而出。
阎忠、皇甫瑜,相互应和。
却是渐行渐远。
一众车队,缓缓消失在了阎忠等前来送别之人的视线之中。
独留下笛声悠扬,迟迟未绝。
......
数日后。
已过潼关,万里无云。
一队被吏卒押送的囚车,正缓缓地驶在官道上。
尽管被关押,那囚车中,有些尖腮刻薄的左昌,一番威势不减,却仍是趾高气昂,甚至连囚车都未有入内。
丝毫不惧汉庭威严,只是褪去了官服,让跟随的吏卒披上,代替他窝在了囚车之中。
而这左昌左凉州,却是肆意打马,来回奔驰,也就在见得路上有骑士或士人之时,才稍稍收敛。
官道前方,却是有几骑,急忙打马回来。
立在了这满脸默然的左昌身侧,低声诉说道。
“左方伯...我听前面的行人说,那先前当众忤逆您颜面的皇甫瑜,此刻被举了孝廉,正往雒阳而去!同行的,还有那前金城太守陈懿!还有一大队装载满杂物的牛车!”
“此时,就在咱们前方!”
“方伯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那回来的吏卒,却是问道。
听得皇甫瑜、陈懿两人,便在前方,左昌的神情忽的一喜。
“那前党人领袖陈蕃之弟,陈懿竟然就在前方?”
“然也!”那已然不要面皮,想借着左昌投靠阉宦的吏卒,猛地点头。
左昌眼中若有所思,心中暗暗想到。
‘若是能拿下这人,张常侍与赵常侍,定然欣喜万分!’
‘说不得,两位常侍心情大好,在天子面前为我美言两句,此番在凉州收敛的钱财都不须再送出去了!’
而那吏卒见得这左昌神情的变化,却又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方伯,咱们...应当如何是好?”
“要追上去吗?”
左昌瞥了他一眼,如同看白痴一般,冷笑道。
“追上去作甚!”
“是要教那陈懿看到我纵马肆意,向朝廷上书告我?还是要教他见得我被困在囚车之中的狼狈模样,好教他来讽刺我?”
说着,这左昌又是不禁咬牙切齿,声音愈发冰冷,低声厉语道。
“直娘贼!乃公却是忽的想起来,此番弹劾我之事,好像也有这陈懿一份呢!”
“林俊!”左昌呼唤一个名字。
“在!”先前那吏卒连忙开口应诺。
“我记得你是长安本地人?知晓华阳山在何处否?”左昌皱眉琢磨,同时,右手缓缓攀上了腰间的令牌,摩挲不止。
“是!自然知晓!”那林俊点头,面上显露一丝疑惑,不知左昌要让自己作甚。
“你且拿着我的令牌,往东行去,去那华阳山,寻一个叫杨奉的人!”左昌眼中冷意愈发明显,却是厉声道。
“告诉他,我想吃他种的桃子了!”
“让他多打些桃子,一同下山!”
那看起来机灵的林俊,听得左昌的话语,瞬间意识到了这左昌言语中的含义,手脚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他有心拒绝,可是当他想起这左昌身后站着的是谁人时,又瞬时没了拒绝的勇气。
林俊下定了决心,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左昌手中的令牌。
他低声应了句。
“诺!”
便低着头,随意喊了两个相熟的吏卒,朝着印象中华阳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直直奔去。
跨坐在马背上的左昌,望着几骑的身影越奔越远。
眼神狠厉,口中却是低声,呢喃不已。
“还是需要再做一手准备。”
“不然,陈懿死了,杨奉没死,我又如何摆脱嫌疑呢?”
“总不能...真的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两位十常侍身上吧?我知道,他们只是把我当作他们的一条狗...随时可以抛弃...”
“可是...狗疯起来,亦然是会咬人的!”左昌的眼眸之中,已然满是冷意。
当那离去的几骑越奔越远,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后。
这尖嘴猴腮的左昌左方伯,方才冷哼一声,高喝一句,便要领着众人朝另一个方向行去,不再在这官道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