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芬又陪冯云聊了一会儿,中唱公司的王经理还没回来,或许是在邮局打长途电话的人多,排不上队。此时,排在今天第一节上课的金麟匆匆而至,学员也都陆续吃完早饭,回到了院里。原本不大的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见到声乐培训中心的正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冯云颇有眼色,说自己还有采访任务,请顾老师转告王经理,明早八点在电台楼下见面,便跟陈媛、夏琳打个招呼,匆匆而去。
“不用着急了,这事等中唱的人回复再说,你们去上课吧。”顾老师站起身来,冲着陈媛和夏琳说道,但随即念头一转,又叫住了夏琳,“夏琳,你跟我把折叠椅送回仓库去。”
莫名其妙的夏琳一手一把折叠椅,跟着顾老师进了仓库,原以为把椅子放下就能去上课,没想到顾老师指了指椅子:“坐下,咱娘俩说说话。”
“啊,老师,什么事啊?”夏琳的大眼睛里透出一股茫然的味道。
“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去录歌,你有多少首歌能直接拿出来就唱?”
顾老师决定盘一盘夏琳的家底。刚才自己想来想去,都没给她想定纳入专辑的曲目。现在看,索性也别想太多了,还是从夏琳自己熟悉的歌里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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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来就唱的歌……《我和我的祖国》?”夏琳完全没跟老师的思路对上。既然顾老师问,那就报菜名呗。
“啧。”顾老师咂了下嘴,“这首不用说,还有呢?”
“还有……《但愿人长久》?”夏琳试探着问。
“孟丽筠的歌啊……”顾老师沉吟了一会儿,她不是很赞成学生翻唱港台歌曲,但想到这首歌终究不是一般的情歌,而且夏琳唱的也自有特色,还是让了一步,“也行吧,还有吗?”
“有啊,《大海啊我的故乡》《小螺号》《小百灵之歌》《在希望的田野上》……”夏琳把自己从前在艺术团学的歌都列了一下。
“怎么净是小孩儿的歌。哦,对,你是在少年艺术团打的底子嘛。”顾景芬恍然大悟,“《大海啊我的故乡》《在希望的田野上》还行,其他的你现在唱有点儿嫌小了。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周颂给我的歌了,《红豆》《绿光》《让世界充满爱》……啊,还有《Hey Jude》,外国歌曲,他教我的,算吗?”夏琳看着老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让世界充满爱》肯定可以;《红豆》我听你哼过,也还行吧;《绿光》?这又是什么?周颂给你写的新歌?”顾景芬已经彻底懵掉,周颂到底给夏琳写了多少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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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您问这些,是有什么事情吗?”看着顾老师微带惊诧的样子,夏琳终于想起来问一下这番话的缘由。
“这不是中唱都来约你录专辑了吗?”顾景芬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徒弟什么都好,但怎么就像录歌不是她的事一样。“你到底上哪些曲目,总得有个筹划吧。”
“哦,您说这事啊。我和周颂昨天晚上其实商量来着,他说想给我做一张概念专辑。”夏琳说着就兴奋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听他说,这是整个华语乐坛的第一张概念专辑呢。”
按后世的通行观点,整个华语区的第一张概念专辑要等到明年才问世,就是张爱嘉的《忙与盲》。
这张专辑由李宗盛出手打造,用十首歌阐释了都市女子的一天,与主题结合非常紧密。专辑问世之后,宝岛方面的歌坛大开眼界,进而尝试效仿,并且将这种理念逐渐传播到香江和内地。
在后世,专辑的概念性已经成了评价专辑的一个角度,但在此时的华语乐坛,尤其内地乐坛,知道什么是概念专辑,还能真正实践这一理念,亲手设计出一张概念专辑来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概念专辑?”顾景芬直接听懵了,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嗯……”夏琳回忆着周颂昨晚的科普小课堂,虽然因为这家伙手上不太老实,可能漏听了一些东西,但简单给老师讲讲,应该是够了。
“周颂说,欧美那边有一种制作专辑的方式,是给专辑预先设定一个主题,里面的所有歌曲都围绕着这个主题来展开,而且各首歌的歌词之间,存在一定故事性的关联。这样制作出来的专辑就叫‘概念专辑’,比一般专辑的形式更加完善,而且禁得起品味,也显得更有深度。”
说完这些,夏琳微微有点儿不好意思:“我都是照搬周颂的原话,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老师您别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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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这么说一下,我大概明白了,周颂说的这个概念专辑,类似咱们说的组歌,是吧?”作为著名作曲家,顾景芬当然对组歌、组曲不陌生。再说,《长征组歌》作为革命经典,时不常地就会搬出来唱一回呢。
“有点儿像,但好像也不完全一样。”夏琳想了想,“组歌是为了一个主题专门创作的一组歌曲嘛;我听周颂的意思,概念专辑里面的歌,好像还各是各的,做专辑时再专门为了主题组织起来……”
“这样吗?”顾景芬觉得,听着夏琳的解释,还是有点儿迷糊。不过,既然周颂昨晚跟她说了对专辑的设想,自己也不妨看看这个“现实案例”是怎么回事。
等到开始听夏琳解说起专辑的设计,顾老师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所谓“概念专辑”与“组歌”的不同。
不说别的,周颂在这张专辑里面竟然放了四首她的作品。在此之前,她可没想过这些歌能和《我和我的祖国》放到一起。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顾景芬抱着好奇的态度,让夏琳比较详细地复述了一下周颂的想法,听起来居然还能自圆其说。
比如说,前半张《我和我的祖国》专辑的主题是家国情怀,从展现个人与祖国之间依恋之情的《我和我的祖国》开始,然后由抒发游子思乡感情的《那就是我》接上,接下来则是《三月三》进一步展现怀念之情,《月是故乡圆》明确点出“故乡”,然后下一首呢?嘿,夏琳说,叫《故乡是燕城》?
虽然不知道这是一首什么歌,但光听夏琳转述的周颂想法脉络,就让她不能不期待这张专辑做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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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夏琳——或者说周颂——已经对专辑有了自己的设想,而且她也已经在为新专辑做练习,顾景芬感觉心里踏实了很多。虽然中唱方面还没回复,但在顾老师看来,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实在让顾景芬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周颂他是怎么想到这些歌能够串到一起的呢?”顾景芬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夏琳,“还有这个‘概念专辑’的概念,他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我估计中唱公司那边,专业干唱片监制的,都未必知道这个概念。”
“老师,我真不知道。”夏琳乖乖地承认了自己在信息掌握方面的不足,“他有时候说是从他姥爷家听说的,有时候说是在哪里看到的,但记不清了。后来我也懒得多问了,反正他总是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没好意思说,周颂有时候干脆说是做梦梦到的。平时周颂糊弄着她这么说,姑且也罢了,她再拿这话去糊弄顾老师,未免不太合适。
行吧,夏琳都问不出来的事情,顾景芬也就直接断了念想。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第一节课都快要结束了。
“该聊的也聊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她先一步站起来,拍了拍夏琳的肩膀,“周颂既然给你定了十二首歌,你就好好练。一会儿我给你约一下金老师,看他哪天有空,让他把李老师带上,单独指导你一下。”
说着,顾景芬对着这个小弟子挤了挤眼睛:“周颂给你挑的我那四首歌,可都是李老师唱过的。”
“好的,谢谢老师。”听说顾老师愿意为她单独请金老师和李老师出面教学,夏琳当然是高兴的。这种“小灶”,换班里的其他师姐、师兄,可是求都求不来。
师徒二人走出当作仓库的厢房,无巧不巧,竟然一眼就看到了气喘吁吁进门来的王经理。
“哟,王经理,你辛苦啊,领导有什么指示?”看到他的神色,顾景芬心里已经明了,故意笑吟吟地问。
王经理笑得有些苦:“顾景芬同志,我们领导批准了,专辑就在燕城录制,我跟您共同监制。工作周期、具体时间、录制费用,还有准备录制哪些歌,让我跟您商量。”
“好,好,贵单位领导还是很务实的。”顾老师呵呵一笑,“那接下来,咱们就谈谈具体工作安排吧?”
“好的,顾景芬同志。”王经理苦着脸回答。天地良心,他是真没想来燕城干这个监制的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