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结了账,出了小饭铺回到学校,周颂小声问夏琳:“我下午要去《七月》找人聊聊,顺便投个稿,你跟我一起去不?”
“就是之前给你发表诗歌那个刊物?在哪儿啊?”夏琳倒是没啥意见,“另外,你找老师请假了吗?别给你记个旷课。”
“在崇文的东兴隆街,就磁器口那边。”周颂已经去过好几回,人地两熟,“假我上午就请过了。”
周颂算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诗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发表在《七月》以后,是在全校大会上朗诵过的——虽然不乏有老师诟病“小孩子懂啥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了这点儿名声以后,他说自己要去文学杂志谈事情,老师也不会无故作梗,尤其班主任还是教语文的。
“我想想……”夏琳琢磨了一下,“磁器口听说有个市场?好玩吗?”她看着周颂,眼睛亮闪闪的。
“你说的那个市场早就搬到天坛那边了,现在在天坛坛墙外面摆摊,跟马路之间用铁栏杆隔着。这地儿离东兴隆街倒也不太远,走路不到两公里。你想去的话,等从《七月》出来,咱们可以去看看。”
周颂说的,就是后来的红桥市场。
“你去那边,要聊很久吗?”夏琳又提了一个问题。
“不会太久,半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周颂回答。
“那行,你先回教室,我去找老师请半天假,就说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夏琳打定了主意,找老师去了。
-----------------
没几分钟,夏琳就乐呵呵地回到了教室,跟周颂一起收拾起书包,出了教学楼。两人来到东直门北汽车站,等来一趟106,坐上就直奔《七月》所在的东兴隆街。
《七月》虽然是一本由燕城市属出版单位主办的文学刊物,但在国内文学界的地位可相当不低。
早在前几年,就有人将它与其他几种顶级文学杂志合称为“文学期刊四大名旦”。去年,为了进一步把文学作品从期刊转化成图书,《七月》的母体又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副牌社。
不过,由于条件有限,目前的《七月》还和母体一起挤在东兴隆街的一座小楼里。
“这楼看起来比我们住的楼还老。”夏琳看到《七月》所在的小楼时,直接蹦出来这么一句,只说“老”没说“破”,这已经是看在周颂面子上了。
“你仔细看看,这楼还是木头的呢。现在条件就这样,没办法。”
周颂不以为意。你以为光《七月》和燕城出版社这样?旁边的市新闻出版局,乃至位置更关键的一些单位也没好多少啊。他冲着门口传达室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我去《七月》找骆舟,跟您这儿登记一下?”
“小周是吧,别登记了,直接上去吧。”大爷点点头,“你来的是时候,骆舟中午刚从外面回来。”
-----------------
“你人缘挺好啊,传达室大爷都认识你。”进了小楼,夏琳悄声跟周颂说。
“还行。主要是这位大爷人好,好打交道。”周颂没说,他去年冬天第一次来《七月》,看到大爷在门口扫雪时不小心滑倒,就上去扶了一把。
“哎,周颂,你来了。”楼上忽然有人喊。夏琳抬起头往上看,一个留着长头发的二十多岁年轻人正站在楼梯拐角处,笑着朝周颂挥手。
“骆哥!”周颂也笑了,朝着年轻人挥手,“我来聊聊稿子。新作品,还得请你给把把关。”
“不着急,上来到我屋里说。”年轻人笑得很灿烂,“还带了朋友?这谁啊,是女朋友吗?”
呀!夏琳一下子就害羞了,她用鞋尖轻轻碰了一下周颂:“他是谁啊,怎么这么说话。”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周颂平时跟他的朋友也提过自己吗?是怎么介绍她的?发小?同学?还是……
“你到底是嫌他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周颂没有给夏琳解答问题,只是坏笑着反问。气得夏琳又踢了他一脚,但没用多少力气:“一会儿回去再算账!”
“这是骆舟,我叫他骆哥,是《七月》分管华北片的诗歌、小说编辑。”到了楼上,正式见了面,周颂给夏琳和年轻人介绍,“这是夏琳,我的发小,也是同班同学。”他顾虑夏琳脸皮薄,就没回应之前骆舟关于“女朋友”的问题。
“哦哦,明白。”骆舟很严肃地点头,“谁上学时没个陪着逃课的发小女同学呢,是吧。”
夏琳的脸色还算正常,耳朵已经红透了。
-----------------
到了骆舟的办公室坐下,骆舟给两人沏了茶,寒暄几句,周颂就把这次要投的稿子掏了出来,骆舟很认真地接过去看。
在他心目中,周颂虽然还只是高中生,但很有文艺细胞,写出来的句子有时让他都感到惊讶。
“周颂,你这首诗不错,虽然跟之前的风格不太一样。‘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感觉你很有生活啊。”匆匆读了一遍,骆舟就做了判断,“‘初恋的香味被我们寻回’‘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都不错,‘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鲜艳草莓,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这一句尤其有意思。”
“那骆哥你觉得能发不?”周颂问得很直接。
“没问题,包我身上。我去跟主编说,争取要到这个月的版面。对了,这首诗叫什么?”
“《七里香》。”周颂回答。
“来源是那句‘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对吧?成,我标上。”骆舟拿起笔,在稿面上写下“七里香”三个大字,底下又加了波浪线,示意这是标题。
“嗯,另外还有一层隐含的意思:七里香的花语是‘我是你的俘虏’。”周颂解释道。
夏琳有些惊讶,骆舟读出来的,不就是上午那首歌的歌词吗,原来那首歌叫《七里香》?“花语”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花语’?”骆舟也没听说过这个词儿。
周颂看出夏琳和骆舟都是一脸茫然,那就解释吧。
“所谓花语,就是说这种花代表的某一种约定俗成的含义。比如说,一般认为红玫瑰代表真挚的爱情,白百合则代表纯洁、高雅和百年好合,诸如此类。”
“哦,‘我是你的俘虏’……”骆舟看了一眼周颂,“你很有想法嘛。”
“哪里哪里。”周颂笑着谦虚。
所以,你是要跟我说,你已经被我俘虏了吗……
夏琳偷眼瞟了一下周颂,发现他好像也在看自己。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就像做了贼一样,虽然表面平静,心脏却在怦怦直跳,视线与周颂一触,就赶紧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