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夏日的庭院(上)

第二天,坐在教室里,周颂无法抑制地打了一个哈欠,带得旁边的夏琳也哈欠连连,探出纤纤玉手,在桌下恨恨地拧了周颂一把。

昨天晚上,周颂把歌谱誊清交给夏颖以后,就跟夏琳聊她看歌谱的感想,听她说更喜欢哪首歌,不知不觉就聊了很久,夏颖都不得不进来干涉——再不写作业,晚上睡不睡觉了!于是周颂又把作业拿过来,两人各写一部分,再交换过来互相抄,这才赶在午夜十二点前各自上床入眠。然后,五点出头又要起来晨练了。

“我要是上课睡着了,被老师叫起来罚站,你就跟我一起站着吧。昨晚睡那么晚,都是你害的!”夏琳半嗔怒半撒娇地对周颂小声威胁道。

“哟哟,为啥昨晚睡晚了啊?”周颂前桌的女生听到劲爆消息,猛然回头,开始八卦。

“没事。”夏琳懒得多说。

“周颂,说说呗。”前桌女生锲而不舍地追问,只不过换了一个询问对象。作为从本校升学的学生,她太知道初中时夏琳是怎么护食的了,要说这俩之间没什么,她才不信呢。

“没啥可说的。”周颂感觉到夏琳的手又捏住了自己大腿,而且手指明显在往加大力度方面推进,他可不敢胡说八道。

“行吧,没意思。”前桌有些失落地转回头去。周颂随即感到夏琳松开了手,还在原本用力捏起来的地方轻轻揉了揉。夏琳这家伙,真懂什么叫“打一棒子揉三揉”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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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不能跟夏琳计较,而且现在最紧要的应该是把小说写出来,周颂很清晰地分出了事情的主次关系。他凑到夏琳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要写东西,不能分心,帮我盯着点儿老师,多谢。”

“嗯,交给我吧。”夏琳被从周颂口中吐出的热气吹得耳朵痒酥酥的。她昨晚就听周颂说了写小说的事情,心旌摇荡的同时,也感觉自己承担了重责大任,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上课一定不走神。”

“全靠你了。”周颂轻轻握了一下夏琳垂落在桌下的纤手,满意地享受到了软玉从微凉到温热的变化过程,便从书包里翻出一本每页四百字的稿纸放在桌上,又从活页本上取下一张纸,垫着稿纸写了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字,画了一个简要的关系图,聚精会神地回忆与构思起来。

之前在《七月》,周颂已经跟骆舟说过,他要写放学以后,一位老人和几个孩子的接触,这个主题其实来自东瀛作家汤本香树实的《夏日的庭院》。这本书虽然讲的是儿童和老人的故事,但里面谈的生与死、老与幼,甚至战争给个人带来的痛苦问题,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也是这个年代文艺青年喜欢探讨的。他觉得,这个故事会符合骆舟的口味,或者说,符合主流文学杂志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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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国内复刻《夏日的庭院》,也自有它的难度。汤本香树实确是一位很不错的作家,原书里面人物的衣食住行、言行举止,都是很贴近东瀛日常生活的。但正因为她的“接地气”,导致周颂在“复刻”的同时,还得考虑哪些情节是能直接使用,哪些则必须进行调整。

比如说,东瀛很多地方以夏季的烟花大会著称,我们一般只有过年才放,那么换周颂来写这个故事,至少要把烟花改成河灯,才能说得过去。还有球队合宿集训、老人住养老院之类当前国内罕见甚至没有出现过的情节,周颂更得想办法在不影响阅读流畅性和作品逻辑性的条件下,对其进行修改。

除此以外,书里还有一些可能有些敏感的情节。比如说,在原作中,死去的老人在南洋充当侵略军时欠过血债,回国后因为心病不敢回家。这个情节放在东瀛作品中很正常,但本土化以后没法照搬。为了稳妥,周颂把老人的身世改成他家的村子在战争中被毁,他由于当初抛下家人独自逃生的愧疚,不敢再去寻找失散的妻子。这样一来,就兼顾了故事的逻辑和对现实的考量。

经过周颂的处理,这个故事对国人来说好理解多了:

三个小学高年级学生因为其中一人参加奶奶的葬礼,目睹了告别、火葬和捡骨,从而对死亡产生了畏惧,做了许多噩梦,但又因此想要了解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学校附近一个小院里面住着一个独居的高龄老人,早就看起来衰朽不堪,他们觉得他也许命不久矣,决定去“观察”老人的最后一段人生。

发现小孩在偷窥,老人自然很不高兴,但慢慢地也接受了这几个孩子的存在,并和他们一起收拾垃圾、聊闲天、吃西瓜、放河灯。孩子们对老人也产生了感情,甚至帮他去寻找失散多年的妻子,但最终也未能让老人与妻子重逢。

最后,在暑假出游回来以后,孩子们发现老人已经去世,并参加了他的葬礼,而三人也随着小升初考试结束而各奔东西。与老人的相处与别离,成了他们人生成长过程中重要的一课。

“好,就这么往下写吧。”理清了思路,周颂把画着人物简要关系图,并写了一些关键词的活页纸挪开,放在自己一侧头就能看见,但又不影响视线的地方,提笔在稿纸上写下了小说的标题:夏日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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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周颂写小说,而且就在自己眼前写,夏琳可好奇死了。他到底写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里面有没有他,有没有我?夏琳用余光看到,周颂的左手边有一张活页纸,他写作的时候,偶尔会停下笔,侧过头看一下,那张纸是否就是故事的大纲或者摘要?

哎呀,赶紧下课吧。夏琳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小老鼠在抓挠,有一种伸手把活页纸甚至周颂正在写的稿子抢过来的冲动。虽然跟周颂约好了要认真听课,如果老师叫他回答问题要及时提醒,但她发现自己很难克服想看周颂在写什么的诱惑。早读和第一节课连堂真是太可怕了,让我都没法安心学习,夏琳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抬眼去看教室黑板上方的挂钟:8点25,原来第一节课才上了一半啊。

“看来我今天讲课不太行啊,有些同学都开始看挂钟,暗示我该准备下课了。”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自以为很幽默地说了个冷笑话,“同学们,我们还是把精力集中在这道题上啊,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呢。”

夏琳吓得一缩脖子,这老师的眼睛是有多贼啊,我看一眼挂钟他都知道——哎,那他为啥不知道周颂在写东西呢?还是说,他知道了也不管?

“好,大家不要走神了,听我讲这道题。”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假设——《红楼梦》里,荣国府有个大老爷也叫贾赦,但那个贾赦不是咱们这个假设啊——假设图上的这两条线不是平行的,我们看会出现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为啥周颂可以写小说,还不怕老师抓他,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老师讲几何题啊!如果不是怕被老师逮到破坏课堂纪律,夏琳已经要仰天狂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