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谶言

齐酥笑起来,“难道不是么?”

其它的东西也就罢了,杀气这玩意儿再认错,还怎么混恐怖游戏?

虽然他努力克制,但身体紧绷,那种冰冷阴邪的气息还是在不经意间透漏出来。

平日清冷谨肃,高高在上的佛子原来并不是法天庄严。

他也有不可告人的阴暗与业障。

就,对比之下,整个人更带感了。

果然,善恶撕扯,狗血和疯批共存才更让人亢奋啊。

道慈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冰冷。

“这也是那位乡间的大夫教给你的?”

齐酥笑,“谁说不是呢。”

她嗅到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越发浓郁。

还能感应到和尚身上异常躁动的蛊虫。

“法师,为何蛊虫突然发作?”

上次用蜡烛香还是可以压制的。眼下看起来,倒像是彻底觉醒。

道慈阖眼不言。

左手于暗夜中无声捻动佛珠,速度较平日里快了许多。

齐酥手指再次攀向道慈胸膛。

佛子闭合的眼睛微微睁开,目光变冷。

“施主,自重。”

不止是目光,他的声音也变得阴冷,无端端透出压迫的煞气来。

“嘘——”齐酥压低声音,“外面有人在偷听。”

妖娆的魔女吐气如兰,蛊惑着持戒的和尚。

微凉手指在胸腹间几处大穴盘旋,—股清凉的气劲随之进入道慈的身体。

这一点点真气,耗尽了齐酥的所有。

她攒了这么久,全给了和尚。

本着决不能吃亏的想法,她摸也得摸个够本。

神识内,赤火燃烧的无垠荒野,泛起一阵微凉的风。

疯狂躁动的蛊虫渐渐安静下来。

在业火焚灼的痛苦之后,此时此刻的平静,恍惚不知真假的幻梦。

道慈将齐酥搭在自己胸前的手,缓慢拉开。

她指尖清凉,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气劲。

重炎痋虫暴虐弑杀,并非俗物。

它发作时,能将人心底的一点点微小情绪,放至无限大。

喜悦、怒气、眷恋、憎恶、杀虐、爱yu……人的意识沉浸在这些无法摆脱的魔障里,成为被它操作的行尸走肉。

自幼时重炎痋虫被种入他的身体,数次将他置于九死一生的境地。

他设法进入华昙寺清修,也是为了压制体内虫蛊之患。

但即便医术精湛如华昙寺的大僧须普陀,也无法驱除与他共生二十余年的虫蛊。

只能以药物逼其暂时沉睡。

他师父迦叶罗耶法师数年前就已卜算过,他会因虫蛊而死。

算算时日,已所剩无多。

今夜本是将计就计,拖延帝京耳目的一环,却不料另有收获。

眼前这女子,竟有克制蛊虫的法门。

亦或,这看似是条生路,实际却是精心设计的裂渊。

道慈正欲将怀里的女施主放至一边,她却突然挣扎起来,抓住他的手。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靠在他胸前。

眼中含着两汪春水。

“大师,看吧,我们真是天作之合啊!你有只小虫子,我能让它听话。你不跟我好跟谁好啊?”

道慈……

大师并不想接茬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室内的花香沉寂下去,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充斥在鼻尖。

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安稳。

禅房外,静柔皱着眉头。

“她这算是得逞了么?”

秦商:“倒也未必。”男人神色温和,负手站在廊下,神色平常淡定。

一炷香之后,齐酥终于被静柔从禅房里带了出来。

她裹着被子,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精神恹恹。

天上星子如水,灯笼光芒映照出她微微发红的鼻尖。

静柔审视着齐酥,“如何?”

……不得不说,压力挺大。

什么时候睡不睡和尚竟然已经成为咱们绣衣使最重要的KPI了。

秦商负着手,站在静柔身后的阴影里。

小BOSS半夜不睡觉,也搁这儿收听工作汇报呢。

齐酥拿出社畜的职业精神。

“我抱了他,亲了他,摸了他。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详细描述一下。”

静柔打断她。

“成功了么?”

齐酥:“没有吧。我并没有快乐的感觉。”

星夜之下的禅院沉默着。

齐酥迅速撇清关系,“责任不在我。他不行。”

静柔:“…他不行?”

齐酥:“给我吃的小药丸,有给那和尚吃么?”

静柔神色复杂,“…你可以先回去了。”

齐酥看向阴影里的秦商。

“大人,要不然下次把灯点亮?我皮肤白,长得美。黑灯瞎火白瞎了我的美貌。”

秦商显然比脸色紧绷阴沉的静柔放松多了。

他无声笑了笑,应道:好。

柔弱的小寡妇被人用被子背上山,又背下山,第二天终于毫无悬念地再次病倒了。

齐酥握着静合的手,泪光点点。

“麻烦小师父去找主持问问,能不能,咳咳,把道慈禅师请来,咳咳为我医病。”

静合答应了下来。

大约是看齐酥可怜,当然更大可能性是因为半袋红枣确实挺值钱。

华昙寺,细雪飘落在弥漫着梅香的禅院里。

以往门神似的守在外头的假和尚们都不见了。

昨夜的事情闹得很大。

道慈身边的护法僧不肯罢休,华昙寺也不满意绣衣使的嚣张行事。

道慈好歹是禅宗佛子,迦叶罗耶法师的弟子,岂能容许被如此欺辱?

华昙寺的监寺和尚,一早就领着一众僧人前去索要说法。

王太监代表着陛下的颜面,陛下还未决定与禅宗决裂之前,他自然也不能知道昨夜发生过什么事。

一切都是绣衣使,擅自揣度上意。经过他的斡旋,寺内得到保证,绣衣使上下绝不会再干扰法师修禅。

明面上,外面的人都撤离了。

小沙弥清衍得知昨夜发生的事,面孔涨得通红。

咒骂不出口,只能连声念阿弥陀佛。

魏昭这狗贼,简直欺人太甚!

若不是师兄为了译经大愿,留在华昙寺,又岂会被他这般欺凌?

道慈身边的缁衣僧人看了他一眼。

“戒嗔戒怒。去外间焚香,把心经抄写三遍。”

清衍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道慈一眼。

垂着脑袋出门去了。

反倒是昨夜被迫害的道慈和尚,握着卷经书坐在窗前蒲团上,白衣洁净,面容如常。

待房内只剩下两人,缁衣僧人脸上也露出担忧的神情。

“主子,听闻昨夜旧疾发作了,可还撑得住?”

道慈点点头,声音温和。

“无妨。”

缁衣僧人面露戾气。

“定是那齐家小娘子去告了密!主子的旧疾一向瞒得好,怎的王太监一来,便发作了?她可是绣衣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