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天被抓回来的还有那位布朗尼。与另一位罪犯相反，他的神情倔强又傲慢，被押送到杜松子酒馆的时候仍然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周围的人。
他承认自己所做的所有罪行，包括他们所有查到和没查到的人，但是却坚决否认自己的行为是出于恶意。
“我根本不想杀了他们！”他的神色带着怨毒的恨意，“是所有人都想杀死我！”
“所有人都在逼着我去死！”他边咒骂边流泪，凄惨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那些诊所都是吃人的怪物！我只是想要好好的，健康的活下去而已！”
“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我他妈的还有理想，还有没法舍弃的东西，然后疾病压垮了我，我又有什么罪过？”
连押着他的艾萨克都不自觉的松了手，心有不忍的看着崩溃的犯人。
门就在他的右手边，但他似乎已经绝望到无法逃走了，他崩溃的哭泣着，用头撞着旁边的墙壁，在木板上留下鲜红的血。
“我最开始比谁都想死，但是，但是直到我生了病以后，我才发现我最想的还是不计一切代价的活着。我犯了什么罪？最该收到惩罚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些肆意抬高价格的医生？”
“那些人逼着我给他们做事……我不想杀人，我不想，但是只有他们愿意救我，就是为了让我杀人！”他的眼神几乎已经完全涣散了，对着虚空露出痴痴的笑容。
“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的刀子上全都是血，红色的，不对，不是刀子，是我，我的手是红色的……”
“那个人不该死，他不是个好人，但我更坏更恶毒。我跟在他的身后，突然袭击，我用刀子割下了他的头……他的头就那么掉在我的眼前，眼睛向上翻着，他问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他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我不知道，我想跟他解释，但是他不肯原谅我……”
“被我杀了的那些人，都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在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去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布朗尼泣不成声。在他的视角里那些人还是散布在周围每一个地方，那些人用怨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在白天看到也让人产生严重的恐惧。
看到布朗尼崩溃了，那些投影都发出尖锐的笑声，那些声音刺穿他的脑子，让他发出凄惨的嚎叫。他把自己的脑袋不断的往墙上撞去，试图用疼痛麻痹这一切。
布鲁斯首先看不下去了，出手迅速的敲晕了这个疯子，任由他的身体软软的滑落下去。
整栋房子里安静的可怕。
外面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
直到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另一组人才回来，他们今天只是把握到了证据，似乎打算明天行动。他们换上形似保安司的制服，配好武器押送着这两名罪犯前往此处的法庭，尤里安独自跟在他们身后。
布朗尼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眼神依然浑浊。他就像是突然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刺激，整个人已经疯掉了。
但他还是和刚才截然不同，整个人软弱的要命，他们想要去抓他也没有遭到任何反抗，而是露出可怜的笑容，偶尔发出细声细气的求饶。
在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的头也总是歪着，用疑惑又茫然的眼神打量着周围，整个人瑟缩着，似乎像是失去了记忆。
本来尤里安可以并不参与，但他还是跟着来了。这种事情让他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疯掉是恐怖而痛苦的事情。
他从一个人变成一个完全扭曲的怪物，他原本整齐的灵魂空间在瞬息间塌陷，美好的建筑在自己的眼前迅速的坍塌腐朽，而你除了袖手旁观，却做不了任何事。
亲身经历这种事情是很恐怖的。
尤里安痛恨于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却也明白在这个扭曲而疯狂的世界上，这种事情正在每时每刻的发生着。
世界上有太多个布朗尼了。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样？是否会坚持那些所谓的正义，还是任由自己出卖灵魂？
尤里安不敢赌，他甚至不敢细想，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的天平倾向于哪一侧。
他们无疑是罪恶的，但是当一个人身处地狱的时候，沾染罪恶是他的错误吗？
这些问题禁不起思考，他内心可笑的逻辑与道德被现实这柄锋利的手术刀切割，而且似乎从哪种角度看来，罪恶都无法消弭。
尤里安之所以每执行一段时间的任务，就会身心俱疲到想要逃离，根本就不是因为任务的难度，而是自身内心复杂的动摇。
他冷漠的理性和脆弱的道德仍然在拉锯，而他也不愿意放弃思考麻木的执行任务。
他略有些茫然的跟在他们身后，整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离杜松子酒馆最近的法庭离他们也不远，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那里。这座建筑富丽堂皇，上面有恢宏的浮雕和精致的壁画。
门口的保卫人员看到他们自然也是心领神会，直接放他们进了法庭。法庭的保安官带着他们从右边的走廊绕过去，两名罪犯被他们押送进监牢内。
“大人，我们预计三天之内就会进行审讯，最迟一周之内就会给出结果。”
只有尤里安一个人没穿制服，而且他那种天生的气质也难以掩饰，这位保安官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迅速的察觉到尤里安的地位，态度有些谄媚的报告着。
尤里安听惯了别人的奉承，对于这种态度有些厌烦，只是随口吩咐道，“我需要这位十四号的审讯记录和结果，一周后我会派人来取。”
“明白的，”这位保安官立刻点头，陪着笑送他们出去。理论上来说他们不能将这种资料送给别人，但是权力总能凌驾于规则之上，即使他们现在就处在规则至上的圣地。
而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