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胡莱塔·阿兰达穆柏安安东·维多克[1]

本书收录的文章是黑特·史德耶尔过去几年就多种主题所做的讨论。文章围绕的中心是史德耶尔在艺术创作和写作中稳步推进的一种强力影像政治。在她里程碑式的文章《为弱影像辩护》中,这一影像政治阐述最为明晰,而后又延伸至《来自地球的垃圾邮件:从再现中撤退》一文。文章认为定义影像价值的并非分辨率和内容,而是速率、强度和速度。如果影像和屏幕不仅反映而且制造了现实和意识,那么史德耶尔就在加速资本主义的形式转换与异变扭曲中发现了一个丰富的信息宝库。这是抗衡资本主义非物质性和抽象性趋势的方法,先识别资本主义之下明确的支撑框架,然后释放出资本主义构成物质的奇特直接性。数字影像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转瞬即逝,就像照片寄身纸张一样,数字影像也寄身一个由欲望和交换构成的循环系统,而系统自身又要依附非常具体的经济制度。

对史德耶尔而言,坦率地审视此经济制度产生的形式,关键在于不要同时接受其剥削的技术。不如说,审视就是去抵抗怀旧的诱惑,不去缅怀一切仍是更简单、更美好的时刻。史德耶尔的杰作《自由落体》使得这种怀旧感成为不可能:文章回顾了单点线性视角,这一方法主要在文艺复兴时期得到发展,时至今日才不再被人视作经验空间的客观再现。通过论述,史德耶尔表明单点线性视角完全是以个体为中心的西方世界观的虚构。这个单一的点看起来不是视觉灭点,而是旁观者。这敞开了一种形而上学的构想,围绕作为高度不稳定投射空间的图像平面展开;从中浮现出一个观点,我们在网络中看到的弱影像(poor image)并非新的创造,而是跨越数个世纪的历史的一部分,这些影像借由乔装成客观现实的意识形态来塑造空间和人类意识。

摒弃中心化的视角所提供的安全感和确定性将我们快进至当下,这时我们逐渐意识到周遭无所依附的境况,政治和再现、剥削和情感以意料之外的方式相互纠缠扭曲,在产生关联时破裂分离,重新聚合,又再度破裂。这是当代艺术的居所吗?在诸如《艺术的政治:当代艺术与后民主的转向》《博物馆是工厂吗?》等文章中,史德耶尔聚焦了作为庞大劳动力开采矿场的艺术系统如何依赖热情投入的杰出女性、承受巨大压力的自由职业者,以及没有薪资的实习生维系生存。众多废弃的工厂被改造为文化空间,它们的存在难道不是恰恰印证了当代艺术的作用是吸收历史失败的政治计划所残留的意识形态能量吗?这不是新兴的全球软性劳动阶级的新矿场吗?

在史德耶尔的文章中,我们开始看到,对于合理的集体政治计划的期望和欲望已经转移到影像和屏幕之中,而正是在此处,我们必须坦率地审视封存着渴望的科技。打开这把锁,我们或许会邂逅运动的纯粹愉悦感,无法自拔且头晕目眩地穿越后殖民和现代主义话语的废墟,跨过其从未兑现的诺言和化多为一的诉求,抵达意想不到的可能性。忽然,结构性和实质性暴力发生的场域被不确定性吞噬了——供人消遣娱乐,任意拆解,再用玩乐与哄闹、情感与承诺、魅惑与趣味重新编码。

2008年,当我们首次讨论创办艺术期刊时,史德耶尔的作品提供了重要的灵感,可以说,没有她,e-flux期刊的形式与方法都会与如今不同。

注释

[1]Julieta Aranda,Brian Kuan Wood,Anton Vidok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