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雨,我却又被赶出了家门。
门被砸上前,生我的女人一脸狰狞地指责我:“为什么生病的不是你?为什么你总要抢弟弟的东西?你就是个扫把星,我们这一家子生生被你拖累坏了,为什么你要生在我们家!”
天地良心,若能选,谁愿意投胎投在她的肚子里。
我木着脸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转身走进雨中。
我叫江晚宁,出生在一个不算富裕且重男轻女的家庭。那时候国家推行独生子女政策,生了我后,父母为了再生个儿子,交了一笔不菲的罚款。
这无疑是对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日子一难过,我这个罪魁祸首理所当然成了父母宣泄情绪的靶子,从小非打即骂,极为苛刻。
他们痛恨我占了弟弟江逢生的生育名额,痛恨我的出生加剧了他们的经济负担,痛恨我比弟弟聪明抢了他风头,如今还痛恨患骨癌的是弟弟不是我。
不过,谁能想到,江逢生患病,是因为我和死神做了一个交易。
暴雨将我从头到尾浇灌了一遍,我一下子成了只落汤鸡,可无人看见的地方,我却缓缓勾起了嘴角,笑意嚣张地蔓延开。
原来报复的滋味如此极致,如此疯狂,如此令人着迷!
“开心吗?”有人问。
“开心。”我答。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年轻男人凭空出现在我旁边,撑着黑色的伞,顺便将我遮住了。
这人生得极为俊朗,肤色白皙,气质清古,长发及肩,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着像个学识渊博的年轻教授,可他偏偏又生了一双妖异的粉金色的瞳孔。
这让他充满书卷气的气质陡然一变,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妖气和神秘,让人下意识觉得这人绝非善类。
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他叫白无瑕,是司掌凡人生死的神祇——传说中的死神。
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从小忍气吞声的生活,早将我润成了表里不一、阳奉阴违的个性。同学老师邻居眼中,我又聪明又漂亮成绩又好,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暗地里,我心黑手狠,马甲遍地——打黑拳、飚黑车、讨债……初中开始,父母不愿意再为我出学费那天起,这个城市的黑暗面我全部参与了一遍。
虽然是为了挣钱养活自己,可我也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个好人。
见过太多黑暗的人,最终自己也会成为深渊。
江逢生是我的对立面。
他生来被父母疼爱,即便家里条件没有那么好,他也被精心呵护着,像活在温室里的花朵,不用看见一点风雨就能得到充足的养分,安稳地长大。
我嫉妒他,每一个打完黑拳后因为伤痛无法入眠的黑夜,我的眼神都会死死地盯着他卧室的方向。
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阳光最好的主卧被父母留给了他,他们自己则屈尊住在次卧,而我睡在粗略改造后的阳台上,那个地方前后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没有衣柜没有书桌,有一面全是玻璃,冬天的时候很冷。
可我没有多余的被子,只能将外套一件又一件叠加在被子上面保暖。
理智回归的时候,我也知道这一切并不怪那个孩子。
他那么好,好到不像这个阴暗的家庭孕育出来的孩子——善良、纯真、阳光,虽然不够聪明,可除此之外,他拥有人性中一切美好的品质。
小的时候,他总会追在我身后软糯糯地叫我“姐姐”,我也忍不住去疼爱他几分。
可有句古语说得很对——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不是圣人,亦不能免俗。
嫉妒将我变得面目全非。
随着逢生一天天长大,有人看着的时候一切正常,只剩我们两人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对逢生发脾气,试图将自己遭遇的一切不公一模一样施加在他身上。
这不是个好征兆。
为了不让自己更加歇斯底里,我只能故作冷漠,远离他。
不论是否有人相信,我曾经真的很努力,将自己体内邪恶的魔鬼圈禁在见不到光的地方。
直到一个月前,我开始频繁生病,关节没日没夜地疼,常常睡到半夜突然疼醒,好好走着路却突然膝盖一歪摔倒在地。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可我没有钱去医院,父母当然不会帮我,我只能咬紧牙关独自熬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又被从家里撵了出去,起因是因为我吃了桌子上最后一块饼干,而那是逢生爱吃的。
那天的雨和今天的很像,天空仿佛破了,雨水要把人淹死似的。
我拖着疼痛难以前行的双腿躲在天桥下的臭水沟旁,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目露凶光围在几步外,仿佛只等我咽气,就会蜂拥上来,将我瓜分殆尽。
流浪狗靠得越来越近,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赶他们走,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时,白无瑕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