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沙海
- 卡塞尔学院的炼金术士
- 莫格猫
- 4218字
- 2024-07-02 02:55:14
早上六点,窗外还是一片纯灰色的牢笼。
魏铭偏着脑袋,倚靠在车窗。
清凉的风透过那一厘米见宽的缝隙,吹动了魏铭头顶百会处,几根放肆不羁的头发。
酒德麻衣坐在驾驶位,目光紧盯着前方渐渐变白的道路。
魏铭打了个呵欠,抱怨道:“你看,我就说没必要这么早起吧。这里和内地可是有着两个小时的地方时时差哩……”
“这个时间段最好,”酒德麻衣看着后视镜里困得东倒西歪的魏铭,不禁打趣道:“昨晚下河摸鱼去了?”
魏铭曲着左臂,肘关节轻支在狭窄的车窗框,手掌拖着自己的侧脸。没好气道:“这不还是得感谢咱们英明神武的麻衣桑嘛……”
酒德麻衣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
魏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旅店,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小太刀。
几乎下意识地,魏铭侧身闪过。
那银色的弧光,斩落了一缕魏铭的发丝。
“你干嘛!”魏铭盯着面前的酒德麻衣,他不知道这个姑奶奶又在发什么神经。
酒德麻衣没有回话,她的身影只是变得很淡很淡,就像一滴落入湖泊的墨汁。
飒
清晰的利刃破空声自魏铭的身侧袭来,凌冽的刀势让魏铭霎时间汗毛倒竖。
几乎下意识的,一个透明的,酷似锅盖的领域展开。
言灵·无尘之地
坚韧的空气墙壁阻隔了锋利的刀刃,黄金瞳闪烁。
那淡淡的,宛如被大雨冲刷后的墨迹也清晰的展现在魏铭眼中。
“这……就是你们【合作】的态度?”魏铭质问道:“你这样的行为,【老板】批准了吗?”
“嘁”酒德麻衣没好气地回答道:“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魏铭有些疑惑。
酒德麻衣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自身的移动速度。
略显拥挤的客房之中,闪烁的刀光像电视机上的噪点般密集。
魏铭只是那样平静的站在刀光正中心,像传说中居住在大海深处的岛龟般岿然不动。
三分钟?亦或是五分钟?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渐渐减弱,酒德麻衣显露出自己的身影。
微微的薄汗覆盖在她的脸上,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魏铭笑着递给酒德麻衣一枚洁白的手帕。
“乌龟!”酒德麻衣恼怒道。
魏铭无奈地摊了摊手:“大家都是混血种,没理由不允许我使用自己的言灵来合理避险吧……”
飒
锋利的小太刀架在魏铭的脖颈,一道淡淡的红痕浮现在他的肌肤。
“你和汉高说了些什么?”酒德麻衣质问道。
魏铭只是微笑着,他没来由地觉得,面前的女孩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
“你是在惧怕什么呢?”魏铭直视着酒德麻衣的双眼:“惧怕任务的失败?还是……担忧【老板】的安危?”
酒德麻衣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刀刃更贴近了几分。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锋刃缓缓流下,这一刹那,魏铭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但转瞬间便已经平缓如初。
他还是保持着那令人作呕的微笑,放任那鲜红顺着自己的脖颈流淌,直至染红他的锁骨和肩膀。
魏铭半眯着眼,开口道:“安啦安啦~我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就目前而言,我们还是【朋友】,而非【敌人】,不是吗?”
“你,和汉高说了什么?”酒德麻衣再度开口,手中的刀刃也在顺着手腕轻微的扭动。
没入魏铭皮肉的刀锋,刮蹭着大动脉外三毫米厚的血肉。
“一般人脖颈皮肤到动脉血管的距离为两厘米,如果皮下脂肪较少,大概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魏铭微笑着说:“麻衣桑,你真的非常出色。你完美的理解了,屠宰与手术的区别。”
魏铭的胸口微微起伏,他清晰的感受着刀锋对自己血肉的刮蹭。
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变态。但,这种生死之间的疼痛,给予了魏铭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那是一种真切的活着,真切的呼吸着空气的快乐!
“你知道吗?比起切断大动脉,我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被人切断喉管。”
魏铭呓语着:“实际上,我们从未真正的呼吸到空气。鼻腔,咽喉,气管,支气管……这条道路实在是太漫长了……”
魏铭望向面前的酒德麻衣,那是一种渴求的眼神,宛如虔诚的信徒望向耶稣的那般眼神:“帮帮我,帮我……缩短这漫长了旅途……”
酒德麻衣只觉得魏铭现在的反应让人作呕,或者更确切说,让人觉得厌恶。
她并不清楚面前的魏铭究竟是疯了还是单纯的演员,她只是渴望着自己需要的答案。
于是,再一次
“你和汉高说了些什么?”
魏铭的眼神有些暗淡,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自己无法这样轻易死去而感到惋惜。
“只是一场合理的交易。”
“交易?”酒德麻衣开口道:“代价是什么?”
魏铭嬉笑着开口:“方法。”
酒德麻衣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你疯了吗?”
“和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不是吗?”魏铭嫌弃地拨开面前染血的刀刃:“我们要的是Fish,他们要的是Fishing methods。并且,我也从未提及过其他的事情。”
酒德麻衣没有反驳。她知道,面前男孩所做出的选择,是完美的最优解。
“明天上午五点。”酒德麻衣冷冷地开口,就像公司老板提醒你明天出差一般。
只是纯粹的,公事公办的态度。
“现在还早,你可以出去准备几件御寒的衣物。”酒德麻衣随手抛来一盒未开封的创口贴,开口提醒道:“早上的沙漠,还是很冷的。”
魏铭打量着手中的盒子,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轻抚着脖颈愈合了一半的细小伤疤。
“好”
……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车窗外泛起了淡淡的白。
那浓重的灰色,在此刻如潮水般退却。
展现在魏铭面前的,是一片茫茫的黄沙。
那一粒粒微小的,色泽不一的颗粒,汇聚成占地面积33万平方公里的沙海。
汽车向前行驶,那熟悉的小镇似乎已经成为了千里之外的遥远陆地。
在这片茫茫汪洋,似乎只有自己和酒德麻衣,还有……身下这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卡宴。
大开车窗,寒冷的空气涌入车内,彻底驱散了魏铭的困意。
他侧出半个身子,看着下方这条荒漠之中的公路,没来由的感受到了一阵孤独。
实际上,魏铭是有些逃避的。
他并不希望自己被毫不相干的人和事所裹挟。
这样的念头,像一颗微小的种子,自第一次与黑袍人交易之时便已扎根。
只是,魏铭从未觉察到这点。
直到酒德麻衣的刀锋割开他的肌肤,熟悉的痛感侵入他的大脑。
魏铭不自觉的思考:我为什么要取回自己的躯体?虽说有些残忍,但作为生物,早晚都会迎来自我的终结。不是吗?
那一刻,魏铭确实是有些想死的。
死亡从不是什么扭曲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但,它是一条退路。
一条退无可退的,最后一条路。
刀刃破开肌肤的那一瞬间,魏铭确实是很想死的。
至少在他看来,死亡=自由。
从古至今,人类从未放弃对自由的追逐。
不管是生理上,亦或者是心灵上。
但残酷的现实是【从未有人拥有自由】。
所谓的自由,或许只不过是一个虚构的词。
这个世界上从不存在真正的自由。
长叹一口气,魏铭的心思有些杂乱。
他不清楚自己是在下意识否定自己、鄙视自己,还是在为自己感到可悲。
抬头望向天空,是那样的碧蓝。
但,碧蓝的天空也只像是一层虚伪的幕布。
没有流云,没有飞鸟……
在这片荒漠,这片沙海。似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一切都只是虚无。
魏铭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切的感觉,这种真实的不真切几乎让他陷入癫狂。
这是一种简单的心理学问题——旷野恐惧症。
当然,魏铭并不觉得自己的情况属于旷野恐惧症的范畴。
他并没有感受到害怕的情绪,他只是单纯的渴望——渴望着结束,渴望着自由,渴望着……虚无。
几乎下意识地,魏铭蜷缩起自己的身体,瑟缩在车后座的角落。
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包裹住了魏铭,他仿佛被塞入了一个狭小的透明盒子。
他暴躁,呼喊,用力的砸击着面前透明的墙壁……
但,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觉察。
周围只是白茫茫一片,全然没有上下左右之分。
在这里,【方向】、【存在】成为了极其奢侈的词汇。
魏铭双眼清晰的看到了车窗外的沙漠,车窗外的蓝天……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广阔,那样的自由……
可是他只觉得拘束,一种透彻心扉的憋闷、燥热、愤怒席卷了他。
魏铭吞了口唾沫,剧烈地喘息着,像暴怒之人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怒火。
……
“我们到了”酒德麻衣将车稳稳停住:“下车。”
那平淡的声音像三伏天的一瓢凉水,自魏铭头顶浇下。
仿佛解开了束缚般,魏铭活动着自己那有些陌生的手脚。
或许是错觉。
但是,当酒德麻衣的话语清晰传入耳道,引起鼓膜同频震动之时。
魏铭隐约嗅到了雨水的气味……
确切些说,是暴雨落在晒透的柏油路,激发出的淡淡潮湿气和着臭氧与泥土中芳烃类物质的馨香。
在【教义】中,水是圣洁的物质。
尤其是自天空中洒落的无根之水。
这场心灵的瓢泼大雨,洗去了束缚住魏铭的薄膜。打开了那狭小的,不能屈伸四肢的透明盒子。
推开车门,踏足沙地,魏铭的膝盖没来由地酸软了一瞬。
酒德麻衣似乎觉察到魏铭的异样,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担心。”魏铭平静地开口道:“在前面?”
酒德麻衣点点头:“前面三公里,实在开不进去了。”
魏铭回头,看着那辆陷在沙地中的卡宴,点点头:“没关系,走过去就好了。”
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一座有些破败的古老墓葬群出现在魏铭和酒德麻衣的面前。
“看来,我国考古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魏铭笑着打趣道:“这倒是为我们省了不少事。”
酒德麻衣点点头:“那么,开始找?”
“没问题。”魏铭回应道。
酒德麻衣取下了自己的黑色单肩背包。背包中存放着四瓶350ml的矿泉水,若干的压缩饼干,一把折叠的工兵铲。
魏铭笑道:“准备的挺齐全,还真有点盗墓贼的味儿。”
酒德麻衣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你准备的呢?”
魏铭取下了自己的背包,背包的左右两边各塞着一瓶矿泉水,背带的细小口袋中塞着两包透明密封袋包裹的火柴。
火柴上各缠绕着两组路亚线,线端系着两枚鱼钩。
背包内存放着简单分装的抗生素,袋装的葡萄糖以及些许的肉干和压缩饼干。
值得一提的是,魏铭还携带了两把毫无作用的工艺小刀。
小刀约有二十厘米长,刀身颇有些仿唐刀的味道。当地人多将其用作餐刀,用以割取烤全羊。
魏铭打量着面前的棺椁,饶有兴趣的开口道:“你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酒德麻衣不解道。
“这里的居民,保留着远古时期的生殖崇拜。”魏铭指着面前女阴形状的棺椁,以及棺椁前方,顶端涂做赤红色的立木。
魏铭开口解释道:“在中国的传统哲学之中,常常存在一些消极的东西。这种东西很像子宫或者山谷。(林语堂语)在道家传统著作的《道德经》中也有提及【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这种所谓的【天下之谷】、【天下之谿(xi)】,看起来藏污纳垢,但恰恰是生机之源!”
酒德麻衣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我们要找到所谓的【玄牝之门】。只有找到了玄牝之门,我们才能得到有关贤者之石的消息。”
“没错,”魏铭点点头:“接下来,我们需要对每一樽棺椁进行查看。尽力筛选出最为完美、最符合女阴形状的棺椁。”
酒德麻衣点点头:“好。”
魏铭望向了墓葬群的西南方。
西南,在《易经》方位中位于坤位,属老母。
此外与女子相关的方位还有:东南巽位(长女)、正南离位(中女)、正西兑位(少女)。
魏铭半虚着眼,四周隆起的沙丘在他的眼中变换。渐渐扭曲成一副十月怀胎的妇人景象。
魏铭长吁了一口气:看来,就是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