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恐怕不太合适。”秦崇脸色犹豫。
“有什么问题吗？”王烛皱了皱眉。
秦崇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你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秦崇最终开口道：
“古依依她……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什么意思？”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她的确还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是……”秦崇停顿了一下，斟酌用词：
“她现在拥有的力量，用古人的话来说，更像是传说中的神明。”
王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崇。
“你知道吗？她只要随便动一下手指，就能让整座山脉改变形状。”秦崇声音沉重：
“这种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所以呢？”王烛平静地问道。
“所以现在的情况很复杂。”秦崇叹了口气：
“她之所以还愿意留在研究所配合我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还保留着人类的思维方式和情感。但是……”
“但是你们担心这种情况会改变？”
“没错。”秦崇点点头：
“想象一下，一个普通人突然拥有了可以移山填海的力量，谁能保证她的思维方式不会发生改变？谁能保证她对人类的情感永远不会改变？”
王烛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
“这就是你们把她们关在地下的原因？”
“不，”秦崇摇头：
“我说过了，是她们自己提出要留在那里的。但确实，没有人再把她们当做同类看待了。”
“即使她们还保持着人类的外表？”
“外表只是表象。”秦崇道：
“她们体内发生的变化，没有人真正理解。细胞构造、血液成分、能量转换方式、大脑活动……全都是未知的。”
王烛转过身：
“古依依没有告诉你们她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秦崇露出一丝苦笑：
“她说她也在研究中。但说实话，我对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
“你觉得她在隐瞒什么？”
“这正是问题所在，”秦崇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我们完全无法判断。她是真的还在研究，还是有意隐瞒？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因为……”
他停下脚步，看着王烛：
“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去验证。就像蚂蚁无法理解人类思维一样，现在的我们，也无法理解她们的想法。”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台灯的光线在两人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窗外的风声依然在继续。
王烛打破了沉默：
“你们在害怕她？”
秦崇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
“不是害怕，是敬畏……还有警惕。这种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超凡力量，任何理性的人都会对此保持敬畏和警惕。”
“但古依依毕竟曾经是人类，是我们的同伴。”
“正因为如此，”秦崇转过身，神色凝重：
“才更要保持警惕。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个曾经的古依依，到底还剩下多少。”
王烛走回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
“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这种警惕和疏离，才会让她们逐渐失去人性？”
秦崇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人是群居动物，”王烛说道：
“当一个人被所有人排斥、警惕，被贴上‘非人类’的标签，她的思维方式会不会也随之改变？”
秦崇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们当然想过，但现实情况太过复杂。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崇最终说道：
“但别无选择。这种力量太过强大，真的必须保持警惕。这不仅关系到国家安全，更关系到整个人类文明的存续。”
“所以你们宁可用这种方式，把她们推得更远？”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秦崇反问道：
“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她们？让拥有毁天灭地能力的存在自由行动？”
王烛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古依依的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容依然如四年前一样年轻，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你说得对，”良久，王烛开口道：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但我还是想见见她。”
“为什么？”
“因为只有真正见过她，才能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王烛平静地说道：
“而且，如果真如你所说，她们正在逐渐失去人性，那更应该有人去和她们交流，去理解她们，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把她们孤立起来。”
秦崇看着王烛，突然笑了：
“你总能看到问题的本质。”
“那你同意了？”
“我考虑考虑，”秦崇叹了口气：
“毕竟这件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和上面商量。”
“好。”王烛点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屏幕上：
“不过秦主任，我觉得你可能想错了一件事。”
“什么？”
“比起会不会失去人性，你更应该担心的是……”王烛转过头，看着秦崇：
“她们会不会获得一种全新的、超越人性的思维方式。”
“超越人性的思维方式？”秦崇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王烛站在书桌前，目光落在桌上那些演算纸上，沉默不语。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动了桌上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台灯的光晕中，王烛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间，那道影子消失了。
秦崇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王烛的声音：
“秦主任。”
秦崇猛地转身，看见王烛正站在书房门口，距离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足有几米远。
那一瞬间的移动，秦崇根本没有捕捉到任何动作的轨迹，只在原地看到一道若有若无的残影。
“你…….”秦崇声音有些发颤。
“我现在也是超凡者，”王烛平静地说道：
“秦主任，你觉得我还算是人吗？”
秦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说话时的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沉稳：
“你也接触过那些迷雾？什么时候的事？”
“不，”王烛摇摇头：
“我没有接触过迷雾。这种能力，是我自己修炼得来的。”
“修炼？”秦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王烛说着，身形再次消失。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秦崇面前，近在咫尺。
即使以秦崇的定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书架。
“这种速度确实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对吗？”王烛凝视着秦崇的眼睛：
“但是秦主任，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也能做到。”
书房里再次安静。
台灯的光线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秦崇努力平复着呼吸，目光在王烛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想要找出什么破绽：
“你一直在隐藏这种能力？”
“不是隐藏，”王烛纠正道：
“是一直在学习、在探索。这种能力源自于知识，智慧。它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而是一种可以通过学习获得的技能。”
“这怎么可能…….”秦崇喃喃道。
超凡能力要么来自于那些未知的迷雾，要么来自于其他神秘的力量。
但王烛却说这是可以学习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王烛说道：
“人类对自身的认知还太浅薄了，习惯于用既有的知识框架去理解世界，却忽略了人体本身就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
“你是说……”秦崇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王烛点点头：
“古依依他们获得的力量，也许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外来力量。那些迷雾可能只是激发了人体本身就潜藏的某种能力。”
秦崇愣住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古依依等人的研究方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一直在研究那些迷雾的成分，研究它们是如何改变人体的，却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但是……”秦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历史上从未有人发现这种能力？”
“谁说没有？”王烛反问道：
“古代传说中，不是经常出现一些拥有超凡能力的人物吗？只是大家把这些故事当作神话传说，却从未想过，故事本身就暗示着人类的无限可能性。”
秦崇陷入了沉默。
神话传说故事，往往都会被当作夸张的文学创作，但如果……
“所以，”秦崇深吸一口气：
“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来话长，”王烛微微一笑：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要打破对自身的认知局限。人类习惯于用已知的科学原理去理解世界，却忽略了科学本身就在不断发展，不断突破。”
“你之前说的‘超越人性的思维方式’…….”秦崇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对，”王烛点点头：
“不是失去人性，而是获得一种全新的认知方式。就像原始人类无法理解现代科技一样，现在的人类，也无法理解更高层次的认知方式。但这并不意味着永远无法达到那个层次。”
“打个比方，你觉得人和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秦崇思考了一下：
“智慧？工具使用能力？或者语言？”
“都对，但都是表象。”王烛看着窗外：
“最根本的区别在于，人类拥有抽象思维的能力。可以思考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可以进行逻辑推理，可以想象未来。”
秦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王烛继续说道：
“人类习惯于把这种思维方式当作终点，认为它就是最高级的认知方式。可事实上，它可能只是一个起点。”
“你觉得还有比人性更高级的思维方式？”秦崇此时完全是学习的态度。
“为什么不能有呢？”王烛反问道：
“就像猫狗无法理解微积分一样，人类也有很多东西无法理解。不是因为太过神秘，而是因为人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相对初级的阶段。”
秦崇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些复杂的演算过程：
“所以你认为，古依依她们……”
“在向更高层次进化。”王烛接过话头：
“那些无法理解的能力，看似违背物理定律的现象，也许只是因为人类还没有达到能够理解它们的认知水平。”
“就像原始人类无法理解电和磁是同一种力的不同表现形式？”秦崇渐渐打开了思路。
“没错。”王烛看了秦崇一眼：
“而且，这种进化不是什么神秘的过程，而是一种必然趋势。就像人类从最初的懵懂无知，逐步发展出了科学思维一样。”
“但古依依他们的变化来得太突然了。”秦崇迟疑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王烛承认道：
“突然获得超出认知的能力，却没有相应的思维准备，的确可能会带来一些问题。就像突然让一个原始人操控核电站一样危险。”
“所以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先要改变态度，”王烛说道：
“不要把他们当作某种异类或威胁，而是看作人类进化的先行者，帮助建立起相应的认知体系，让他们能够正确理解和运用这些能力。”
秦崇若有所思：
“那具体该怎么做？”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见古依依的原因。”王烛说道：
“我觉得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被当作研究对象，而是需要一个能够理解、帮助她的人。”
秦崇看着王烛：
“你刚才展示那种瞬移能力，就是为了……”
“是为了让你明白，超凡能力本身并不可怕，”王烛打断他的话：
“可怕的是对这些能力的误解和偏见。就像原始人类可能会把任何科技产品都当作神迹一样，人类现在对超凡能力的态度，也是类似的误解。”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在继续。
秦崇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终于开口：
“你说得对，也许真的应该换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但是……”
“但是什么？”
“上面……未必能接受这种观点。”秦崇无奈道：
“对于掌权者来说，任何无法控制的力量都是威胁。”
“那就让他们知道，”王烛平静地说道：
“这种力量不是不可控制的，而是可以通过学习获得的。当每个人都有可能获得这种能力的时候，它就不再是威胁，而是机遇。”
秦崇转过身，看着王烛：
“你真的觉得每个人都能做到你那个程度？”
王烛语气平静：
“这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物种天赋，而是一种可以学习的能力。就像每个正常人都能学会数学一样，区别只在于付出多少努力，学到什么程度！”
“而且，”王烛突然话锋一转：
“那些被迷雾入侵‘致死’的人，谁说他们就是死亡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崇盯着王烛，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王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秦主任，那些被迷雾接触后，眼睛出现灰色晶体的研究员，他们的尸体腐烂了吗？”
秦崇愣住了。
“或者说，”王烛继续问道：
“他们的细胞生命活动完全停止了吗？”
秦崇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他当然知道那些“遇难者”的情况，身体确实没有出现正常尸体该有的变化，甚至连最基础的尸僵都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崇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不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沉睡，或者说昏迷状态？”王烛平静地说道。
秦崇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我们做过各种检查，他们确实没有任何生命特征。心跳停止，大脑活动消失……”
王烛打断他：
“你看，你又在犯我刚才说的错误，用人类现有的认知水平去判断一种可能超越了这个认知水平的现象。”
秦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烛淡淡道：
“用人类认知做出来的仪器当然检测不到，就像用收音机接收不到电视信号一样。也许他们的生命活动已经转换到了另一种形式，一种现有科技还无法检测到的形式。”
秦崇又忍不住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这个可能性太疯狂了，但又似乎能解释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
他停下脚步，看着王烛：
“你认为他们还活着？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只是一种推测，”王烛沉吟道：
“但你想想，如果迷雾真的激发了人体潜在的能力，那么那些看似‘死亡'的人，会不会只是在经历一个更彻底的转变过程？”
“更彻底的转变……”秦崇喃喃道。
“是的，”王烛点点头：“有些人能够很快适应这种转变，就像古依依。而有些人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表现出一种类似‘死亡'的状态。”
“这只是你的推测。”秦崇道。
王烛承认道：
“但这至少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如果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当务之急就不是研究他们为什么‘死亡'，而是要研究如何帮助他们完成这个转变过程。”
秦崇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王烛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发现将彻底改变整个事态的走向。
“这就是你想见古依依的另一个原因？”秦崇看着王烛。
“对，”王烛点点头：
“她是最早完成转变的人之一，也许能给一些启示。而且，我觉得她可能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什么？”秦崇愣了一下。
“你先告诉我，那些你们认为已经死亡的研究员‘遗体’都在哪里？没有解剖研究吧？”王烛盯着秦崇的眼睛。
秦崇喃喃自语：
“没有，这是古依依提出的条件之一，她禁止我们解剖那些研究员遗体，而且要善待。”
王烛笑了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留在研究所的真正原因，应该不仅仅是配合研究，可能也在寻找唤醒其他人的方法。”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