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点!”
“神父,看看我家孩子,看看我家孩子!”
“谁让你进来的?这是药剂房!出去!病人到外面等着!”
“……你要找个好姑娘,你要戒赌…多生孩子,老祖母会看着你……”
“妈,妈妈!!您再看我一眼,你再看我一眼!!”
肃穆宁静的教堂已经完全被悲声占据。大堂里已经摆满了倒下的病人,许多病人只能潦草地躺在广场和街边。
所有还能动的人自愿充当了义工的角色,在一名名病人的间隙中走来走去,运送着各种药材。
药房里所有的工具都被取过来,一些简单的工序全部分配给义工。简易的长桌被搭建起来,人群围着长桌,把各式各样的药材捣成粉末。捣杵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提取纯露,炮制等复杂的工艺则由杜林和几名教会工作人员亲自负责。不断有各式各样的粉末送进来,兰登神父交代了一遍制作工序,杜林把它记下来贴在墙上。
兰登神父则负责最后的调配工序。他一手握着三四个试剂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不断进行调配。
加入纯露,再将一些粉末融入绿色的试剂,那瓶绿色的药剂在晃荡中逐渐变得金黄澄澈。
兰登神父头也不抬,将那瓶阳光般的药剂递给杜林:
“以20:1的比例进行稀释,剂量……让他们一次服用一试管的量就行。”
药剂房里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过来,杜林接过那瓶药,人群纷纷让开道路:
“药来了!快,快散开!”
说的是散开,可这话一出,人群几乎乌泱着一拥而上。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撞进来,使劲地把她的孩子往前推:
“医生,医生!看看我家孩子!”
人群中传出几声叫骂。杜林取出一个清洗干净的试管,从调配稀释好的那盆淡金色药液中取出一些:
“给孩子喝下去。”
女人的手抖个不停,杜林皱皱眉,帮着把那管药剂喂下去。
女人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似乎急于看到他出现好转。
一般这个时候,杜林会劝他们回家耐心等待,告诉他们药剂发挥作用要几小时的时间甚至更长。
可这次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几个过大的丘疹爆开冒出脓液。这位母亲短促地惊叫一声,却发现孩子脸上,手臂上,其余较小的疱疹去飞快地干瘪下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好转了,好转了!这药起效了!”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即使是刚刚还在叫骂的人,此刻的声音也透着欣喜。
这个好消息顺着人群不断向外传播,一阵一阵欢呼的声浪传来,中间夹杂着几声不知何人的悲哭,但很快就被欢呼的声浪淹没。
“谢谢您,先生。谢谢您,谢谢兰登神父……”
母亲将她的孩子高高举起,泪流满面的脸上满是虔诚的感恩与喜悦:
“赞美母神,赞美大地母亲!”
“赞美您,生命的源泉!”
“赞美您,万物的母亲!”
人群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个义工分发着药剂。试管不够用,就从仓库中搬出分发圣餐的木碗,用试管作为度量,将一份份药剂倒到碗内。
将分发的工作交给其他人,杜林回到药剂房,继续帮忙制作着药剂。
一直忙到傍晚,才陆续没有新的病人送过来。药剂的有效期只有四十八小时,但几人还是多制作了一些留作备用。
大厅里还是躺着许多病人,这场急病对身体素质不同的人影响程度也不同。
一些身体壮硕的人已经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去了,但大部分人还是得躺着休养几天才行。
家属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感慨着这次虚惊一场,赞美着神的仁慈,感叹着兰登神父高超的技艺。
只有少数几个人坐在一席白布前,哭了一天的嗓子已经沙哑,泪已经流干。前来安慰的亲属也暗怀着惋惜和“还好不是我们”的欣喜散去,只留下几人沾着涕泪的脸茫然的四顾着,明明是瘟疫现在却人人脸上都有喜色,仿佛那场席卷塞尔城的疾病只是来专程毁灭他们几家的梦境。
…………
药剂房内。
尼诺从外面探进头来,捧着一筐刚出炉的面包,小心翼翼地看向杜林:
“先生,您饿不饿?吃些东西吧,是佐拉婶婶刚送过来的……”
“佐拉大婶没有生病?也是哦,她膀大腰圆的……”眼看着大部分工作都已经完成,杜林松了口气,走过去拿了一个面包:
“不用叫我先生,叫我杜林就行……把剩余的面包送给外面的义工吧,他们也饿了一天了。”
他从药剂房走出去,许多义工都累的瘫倒在地靠在墙边。反而是一些病人已现在已经苏醒,正饶有兴趣地聚在一起赞美着母神。一时分不清谁是义工,谁是病人。
他找了一圈,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老莫罗已经累的瘫坐在地上,愣愣地喘着粗气。
杜林蹲下来,递给他一块面包:
“来吃点东西,今天累坏了吧?”
他语气带上了几分调侃:
“怎么样?今天的事情够不够多?够不够累?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些事情做?”
老莫罗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
“这算什么……如果不是来到了教会,我哪里还有奉献和劳作的机会……”
杜林怔了怔,老人指了指外面,声音沙哑而出神:
“小教士,我今天在这里忙了一天。一整天,有多少病人被送进来?有三区的人,有二区的人,有商人,有兵卒……但没有一个流浪汉,小教士啊,一个都没有。”
杜林一时语塞。流浪汉大多孤身一人,在今天的乱况下,就算病倒,也不会有人把他们送来救治。
他想了想,坐到老莫罗身边,轻声说道:
“我会和兰登神父聊聊,再多做一些药剂。药剂的有效期有四十八个小时,你可以带上一些义工去四区发放药剂,救治病人,以教会的名义……只要你愿意。”
老莫罗听得略一愣神,从地上跳起来:
“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小教士,我现在就行!”
“那我就先和神父说一声,你先休息一会,大概明天早晨再过来。”
这件事得和兰登神父说了才算敲定下来。杜林正准备起身,一个壮硕的大胡子男人捂着脑袋走进来。
他看见杜林,眼睛顿时一亮:
“小医生,帮我看看。不用太麻烦,随便包扎一下就行。”
杜林看了看他的后脑,手捂住的地方正不断往外渗着血。伤并不严重,杜林自己就能处理。
他取来剪刀,绷带和药粉,随口问了一句:
“我认得你,你是那个药材仓库的员工?头上的伤怎么弄的?过来治外伤的,你还是今天的第一个人。”
壮汉摆了摆手,骂了一声:
“别提了,乔迪那个生不出崽的,想要和病人抢位置。被我拽下来后,竟然趁我不注意,把我从马上推了下来,自己驾着马车跑过来了。”
见杜林微微皱眉,他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那个尿裤子的家伙,你也见过的。”
杜林一听他讲到抢着上车那里就已经回忆起来,他微微皱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那家伙呢?”杜林给他包扎好,随口问了一句。
壮汉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指了指外面。
杜林探头往外面望了望,就看见那个仓库员工裤子都没换,正鼻青脸肿地蹲在角落,显然是挨了顿毒打。
你来教堂后一件事竟然不是来治伤,而是去揍他?杜林有些古怪地看了这个壮汉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