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斌来到了南京城南门,城墙上可以看到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沧桑,城门口,人潮如织,却井然有序,宛如一条条生命之流。
两队警员,身着制服,分立城门两侧,他们的目光在烈日下显得有点憔悴,疲惫伴随着无奈,但还是很认真地看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进城的队伍蜿蜒有序,人们排着长队,等待着警员的询问和搜查。也有些人私下拿出大洋或纸币,趁无人发现不经意时塞到警员手中,警员便象征性地搜查询问一番,很快便放行通过。这种私下的交易,也是此时社会的风气。
警员们似乎并没有故意针对某些群体,进城人群的检查与询问相对出城人比较,还是比较宽松的。
出城的队伍一样有序进行着,但人们的表情却复杂多变。有的人眉头紧锁,有的人眼神躲闪,紧张地应对着城门内警员的询问。在这里,没有人敢像进城时那样塞钱给警员,一旦被发现,不仅饭碗不保,极有可能牢狱之灾。
一顶遮阳棚静静地矗立在内城门的墙脚下,警长和两名特务悠然自得地坐在棚下,喝着茶水嗑着瓜子。偶尔抬头望向出城队伍中的人群,眼神中流露出的凶狠,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出城的人说:你们都老实一点。
不久,刘利超出现在出城的队伍之中,穆斌走到人群中流动的商贩那里,有卖香烟的,饮料汽水的,花生瓜子坚果的。买了两包哈德门香烟,拿了一盒火柴,然后朝着凉棚走去。
警长和两名特务见有人走来,立刻警觉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的枪,穆斌见状,连忙开口说道:“自己人,我是特务处二处行动组的。”
迅速掏出证件,递了过去,其中一名特务接过证件一看,确认是二处的人,稍微放松了警惕。穆斌随即拆开了一包香烟,抽出几根分别递给了他们三人,非常熟练的拿出火柴,先给两个特务点上,然后又划了一根,给警长点上,最后自己也点燃了烟,开始做出吞云吐雾享受的样子。
其中一名特务开口疑问的问道:“大热天的,你们二处派你来这里干什么?”
穆斌随意的说道:“我刚租了个院子,来采买点家里用品,看到这里人群涌动,就过来瞅瞅。”
接着吸了口烟,问道:“哥几个大热天的还在这里坚守工作,真是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那有什么办法,上头下的命令,对进城出城的人要进行盘查,以防奸细混进来。”
“奸细哪有那么容易抓到,又不会写在脸上。谁叫咱们没关系,也只能听命行事,上面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警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似乎很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穆斌也跟着应和说道:“我也是底下办事的,靠家里关系才进的特务二处,刚来没多久,听你们这么一说,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坐在凉棚下,三人依然汗流浃背,于是站起来对着卖汽水饮料的商贩喊道:“那个卖饮料的,过来一下。”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商贩听到穆斌的喊声,起初有些害怕,还是快步走了过来,刚要开口说话,穆斌已经掏出钱说道:“今天哥几个有缘,咱们都是底层干活的,大家都不容易,请哥几个喝瓶饮料解解暑,顺带交个朋友。”
商贩很快便把冰镇的汽水放在了木桌上,给大家纷纷打开,穆斌接着说道:“这年头,只有底层的人才能懂底层人的不容易。”又吩咐商贩给正在搜查询问的几名警员送饮料过去。
警长,两名特务中间听到穆斌是靠家里关系进的特务二处,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恭敬了一些。四人围着桌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闲聊。
虽然加入到三人的谈话中,眼角余光时不时的看出城队伍中的刘利超。在闲聊的过程中,穆斌还刻意向卖花生瓜子的小贩买了花生,瓜子,干果。
凉棚下的三人感到更加不好意思了。这些被安排在大热天守城门检查的警员、特务,都是家里没有关系背景的。和他们聊天,沟通技巧是一种艺术。巧妙地夸赞对方,认可他们工作认真负责和辛苦,吐槽那些对他们不公的上司,很快,几人又拉进了彼此距离,开始同仇敌忾抱怨吐槽上司。
巧妙地把询问搜查经验丰富的三人留在凉棚里聊天,这使得检查的警员并没有对出城的人进行过多的盘问,刘利超带着他那本陈旧中华大字典通过了城门,穆斌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穆斌与警长、两名特务围坐凉棚下,谈天说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半个小时,随着谈话的深入,之间的气氛也越发融洽。穆斌见时机已到,便佯装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说道:“哎呀,我还得去买点东西,今天能遇见几位真是高兴,以后有空咱们多走动,互帮互助。”
警长、两名特务听到穆斌这样说,也连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对这位特务二处成员的慷慨和友好印象深刻。还刻意走出凉棚,目送穆斌离开,显得像多年未见的朋友离别一样。
心中不禁感慨,这个时代的人们,确实容易被表面的交情所打动,成功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确保了刘利超顺利出城。
现在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那份重要的情报能够安全地送达组织的手中,尽可能的降低“铁桶计划”对中央苏区可能造成的破坏。
穆斌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起伏的情绪,抬头看看天,发现时间尚早,便决定回到特务二处继续工作。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忙碌着,低沉的讨论声和外面的蝉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紧张的氛围。
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宋啸文身上。宋啸文正专注地审视着手中的资料,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某个棘手的问题。当他注意到穆斌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上午邓飞说你家中有事,请假一天,你怎么又回来了呢?”宋啸文随口问道,语气中透露着对穆斌的关心。
“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想到咱们行动二组人手紧张,肯定有不少紧急任务,我想回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宋啸文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还真有需要你做的事,现在你一个人,要不要我安排两名兄弟先跟着你,等你找齐人手,再让他们回来。”
穆斌感激地说道:“谢谢宋组长,我也就不客气了。”
“那就邓飞、韩林两人跟着你如何?他们两个可是我亲自从警校特训班找来的,综合实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穆斌没有犹豫,欣然接受的说道:“我一定抓紧时间筹建队伍。”
随后宋啸文转向邓飞、韩林严肃地说道:“在队伍没有筹备好之前,你们两个就先跟着穆组长,一定要服从穆组长的安排和命令。明白了吗?”
“是。”邓飞和韩林同时回答道,声音坚定而有力。
宋啸文于是安排邓飞、韩林把办公工位搬到穆斌那边,这样可以更好的方便穆斌组织工作。
穆斌谢过宋啸文后,匆匆地前往尚振声的办公室。穆斌简洁明了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希望能单独见一面雄一。
尚振声是个精明的人,立刻就领会了穆斌的意思,迅速安排了一间密室,并确保了安全措施,给雄一手脚戴上了镣铐,同时在门外安排了两名精干的人员随时待命,以防不测。
密室内,雄一的形象令人唏嘘,面容憔悴,消瘦得几乎脱了相,原本饱满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格外突出,头发凌乱且油腻,随意耷拉在头上。眼神空洞迷茫,偶尔闪过一丝痛苦与绝望,只剩下呆滞和麻木。嘴唇干裂起皮,紧紧地抿着,脸上布满了胡茬。
穆斌看到这副形容枯槁、了无生气的雄一,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说道:“雄一,我承诺过,只要你帮我们抓到小组任何一人,就给你留下一条生路。”
听到穆斌的声音,雄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对生的渴望,但很快又被当下的残酷所淹没。颤颤巍巍,终究没有开口,心中清楚,想要活命,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们小组除了组长千代惠子,其他人要么已经落网,要么已经命丧黄泉,现在就算放你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雄一仍旧沉默,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穆斌见状,直接切入正题:“如果你真的不想死,就为我做事,我来帮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回家,也不会让你远在日本的家人受到牵连。”
雄一听到这话,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很快就平复了情绪,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你先写一份自白悔过书,并按上手印,我们会拍照留存。如果你背叛我,这些证据将会出现各大报纸,包括日本。”
雄一心中无奈,为了生存,只能点头同意。
穆斌进一步询问道:“你来我们国统区做间谍的身份是怎么来的?”
雄一沉思了片刻,然后回答:“只要花钱给你们警察署户籍登记管理处的人,他们就能伪造出过往履历和身份证明信息。”
“那如果我要一个日本真实的身份证明,该从哪里开始?”
雄一经过长时间的沉思,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透露出一丝无奈:“九一八事变之后,我们迅速占领了东三省,并为了巩固统治,大本营向内阁提出了策略性的建议。我们鼓励那些在日本本土失业、生活无着的流民迁移到这片土地上。通过这种方式,我们逐步来实现对东三省的完全掌控。”
穆斌紧接着问道:“那如何核实这些流民的身份呢?”
雄一解释说:“那些从日本本土迁移过来的人会携带自己的档案,到拓务社进行登记。拓务社将这些人的信息汇总,并在每个月的月初,带着这些打算定居东三省的日本人信息回日本,与各个管辖处进行逐一核查对比。一旦确认无误,就会发放在东北定居的日本身份证明。”
穆斌紧接着追问:“如果没有档案,能否虚构一个身份出来?”这个问题让雄一感到了压力,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雄一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回答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想应该很难。”
然而为了生存,雄一赶忙继续说道:“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尝试花钱买通拓务社的关键办理人员,从中虚构伪造一个身份。然后回一趟日本,再花钱进行重新登记确认身份,更换个人等信息。这样一来,即使日本和东三省同时进行核查,也不会有问题。”
穆斌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继续问道:“我需要一个日本的真实身份,如果让你去办,认为需要多长时间,多少钱能办到?”他的问题直截了当,没有给雄一留下任何回避的空间。
雄一听到这个问题,心中开始胡乱猜想,他不确定穆斌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是不是担心战争失败后,还有一个日本身份可以逃命,还是有其他的计划。
穆斌看出了雄一的犹豫和怀疑,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不要有任何幻想,因为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打赢这场战争,虽然时间有点长,不过你们会败得很惨,还很凄凉。”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这让雄一心中的怀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雄一开始对自己未来不确定的恐惧。
雄一小心翼翼地估算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需要两地往返多次确认信息,同时还要打点办理人员,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个月应该足够,但如果遇到些麻烦,估计需要半年时间。至于费用,应该需要5万日元左右。”语气中透露出不确定,心里没底。
穆斌听后点了点头,干脆的说道:“好,这个事就交给你。先给你6万日元作为经费,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4万日元作为安家费。”穆斌的慷慨几乎让雄一感到有点意外。
雄一听到这样的承诺,心中先是一喜,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还有一笔不小的财富。但随即他又有了一丝其他想法,这种情绪在他脑海中如杂草般蔓延开来。
穆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威胁的警告:“你最好老实一点,别想着拿钱跑路。如果半年后你没有回来,你的自白悔过书就会在日本、中国的各大报纸上刊登,让你和你的家人家族蒙羞,成为世人的笑柄。”
雄一心头一紧,连忙保证:“是,是,我一定尽力把事办好。”
穆斌的眼神锐利如刀,强调道:“不是尽力,是一定。听明白了吗?”
“一定保证办好。”雄一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声音更加坚定的回答道。
穆斌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会尽快安排你离开南京,给你一个新的国民身份,以后你就归我管理。同时,过几天我来接你出去。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好我交代的事。”
雄一回应道:“谢谢,一定办好此事。”
穆斌准备结束这次谈话:“那就先这么决定了。记住,你的选择关乎你和你家人的未来。”
雄一缓缓站起身,向穆斌深深鞠了一躬。
门外的警卫人员把雄一带走后,穆斌又去了尚振声那里,汇报了一下与雄一的谈话,让雄一成为双面间谍,为己所用,关于日本身份的事,暂时没提,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尚振声也没有犹豫,这个日本人其实已经没有情报价值,本来想按照上面的意思秘密处决,既然穆斌想要废物利用,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同意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