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斌听完段慧的叙述,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同情与无奈,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对于你的遭遇,感到非常同情,但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无法改变,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的将来。”
段慧点点头,眼中闪过感激,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略带哽咽:“嗯,你说得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说话间手微微颤抖,可以看出内心明显的不安和迷茫。
穆斌接过段慧的话,决定引导话题回到关键之处,语气有些急切:“那些很重要并不紧急,现在,你还是说说那三个日本女武士是怎么回事?”
段慧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看着穆斌,开始回忆:“三年前,我刚住进蒙学巷的院子时,郭天放在南京的‘帮佣业’找了一名丫鬟,一个婆子专门伺候我的起居生活,又从打行请了2个男保镖保家护院。”
“前半年下人们还算规矩,相安无事,”段慧的声音变得低沉,“后来郭天放发现这几个人手脚不干净,于是就把他们清退了。”
说到这里,段慧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继续说道:“也不知道郭天放从哪里找来了三个日本女人,不过三人对我还是非常尊敬。”
穆斌显得有些惊讶,语气带着探寻:“那你知道这几个日本女人叫什么名字吗?从哪个地方过来的?”
“住在东厢房的叫野田纯子”,段慧的声音坚定,确认自己没有记错“西厢房住着两人,年龄较大的叫中村杏子,另外一个叫佐田花子,平时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说日语,讲国语,东北口音。”
穆斌诧异的眼神,“三个人的名字,你再说一遍。”
段慧再次清晰地说出了三人的名字,穆斌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脑海中迅速闪过那本册子上的名字,脸色微变,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
“自从她们来了之后,郭天放就强迫我跟着她们学习日语,还许诺等钱挣够了,将来会带我和孩子去日本定居。”段慧脸上表情更多的是迷茫。
穆斌疑惑地问道:“定居日本?那你们有日本身份证明吗?”
此时,段慧从孩子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两本日本护照,小心翼翼地递到穆斌眼前。接过护照的穆斌,翻开仔细查看,只见上面贴着段慧的照片,下面写着长谷川慧子,另外一本藤田英明。
穆斌合上护照,还给了段慧,问道:“郭天放竟然能给你们弄到日本身份的护照,说明他在日本人那边的身份不低,他最后一次离开时,可曾留下什么特别的交代?”
段慧接过护照,放回孩子的衣服口袋中,“郭天放说,日本开战前,会用暗码在各大报纸发文,让所有日本侨民及时撤离,让我带着孩子跟随三名女护卫前往南京城日本大使馆,报上名字,大使馆人员就会安排好一切。”
穆斌此时已经知道那本册子上名字的意思了,都是潜伏在南京的日本人,或者是已经被策反的中国人,一旦出事,直接去大使馆报上日本名字,就会被大使馆人员保护起来,及时撤离。
看着段慧复杂的眼神,穆斌语气也变得柔和,关切地问道:“你是怎么考虑的?有没有想过去日本生活,远离这一切?”
段慧的目光在穆斌英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寻找某种答案,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更加坚定:“如果你没有出现,我没有选择,或许只能随波逐流,跟随她们前往日本。不过现在不同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段慧语气变得自信,很快眉头皱了皱,话锋一转问道:“那个,郭天放现在怎么样了?”
穆斌看着眼前的女人,说道:“他可能已经死了。”声音平静,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他是你杀的?”段慧有点紧张的问道。
“不,不是杀的,即使我不杀他,就冲他犯下的事,即使佛主来了也保不住他。”穆斌开着玩笑说道,声音变得轻松。
“哦”段慧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悲伤,很快露出久违的笑容,或许在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人的纠缠,重获自由。
“至于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我还需要去证实真伪,希望你不要对我撒谎,不然后果很严重。”穆斌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说道。
段慧马上伸出三根手指头,指天发誓道:“如果我所说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受折磨,生生世世不得超生。”脸上带着决绝,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做出承诺。
看到段慧郑重其事的立下毒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宽慰道:“那你以后有没有具体的打算?”
“我想跟着你,”段慧说这话时,眼神中带着期待,又马上解释道:“我是想跟着你,帮你干活,感觉只要在你身边,我就有安全感。”手不停的在抚摸着自己的衣角,略显出怕被拒绝的不安。
“之前说你父亲是金陵大学老师,那你应该也是大学生吧,学的什么专业?”穆斌转移话题继续探究问道。
“嗯,教育学。”段慧轻声回答,表情闪烁着对过往的怀念。
穆斌微笑着,对段慧的专业有些意外,语气中带着幽默说道:“好专业啊,不过我是个特务,你所学的东西好像与我风牛马不相及,也帮不了我什么啊。”
段慧闻言,脸上多了一些失落,说道:“那我可以帮你做家务,洗衣做饭,日常琐事,总能派上用场的。”语气显然非常希望得到穆斌的同意。
“那倒不需要,家里已经有专门的人负责日常事务了。”穆斌摇了摇头,动作随意,声音轻松和平,“要不你暂时做我的秘书,如何?”
听到穆斌同意了,眼神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赶忙点头,声音满是感激:“谢谢你,穆先生。”
穆斌站起身,来到套房的桌前,拿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地址,然后交到段慧手中,说道:“明天下了船,就带孩子去这个地方,以后你就以我远房亲戚表姐的身份出现,丧偶后来南京投奔我,你看这样如何?”
段慧接过纸张,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带着感激的眼神说道:“谢谢!”动作轻柔而谨慎,可以看出对即将到来的工作非常重视。
“你到了家中,有什么不懂就问方有良夫妇,他们一家人值得信赖。”穆斌语气温和,似乎在给予段慧一些安慰。
穆斌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明天你还要带孩子回南京城,早点休息,我去外屋门口坐着歇会,天亮后,我们一起上船回南京。”
“嗯,弟弟,我这就歇息了。”便把床帘展开,脱鞋上床陪着孩子躺下了。
穆斌听到段慧喊自己一声弟弟,微微一笑:“睡吧,姐。”
穆斌拉了两把椅子走到外屋门口,摆好后,两脚架在椅子上,身子靠着一把椅子,缓缓的闭上眼睛小觑。
外面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将屋内浅眠的穆斌吵醒,睁开眼睛,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穆斌赶忙起身,整理身上的装束,望向内屋,只见段慧与孩子已穿戴整齐,正忙碌地整理着行装。
三人收拾完毕后,急切的步伐走出房间,来到旅社大厅,办理完退房手续,便匆匆地赶往浦口码头。
买好船票,便静静地等待着上船的时刻。
此时,小孩一直依偎在段慧身边,两只圆溜溜小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偶尔抬头看向穆斌,时而轻声地喊着“母亲”,眼中充满对母亲的信任和依赖。
渡口码头,人声鼎沸,人来人来,段慧一把将孩子抱起,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害怕在这人海中失去彼此,身子紧紧的跟在穆斌身旁,不敢离得太远。
穆斌一手提着沉重的箱子,一手护着身旁的段慧,以宽厚的臂膀为段慧母子筑起一道屏障。三人排在登船的队伍之中,穆斌时不时的看向周边,深知登船拥挤的时候,就是小偷最佳下手的时机。
时间不长,三人登上了前往下关码头的江北渡轮,甲板上人群熙熙攘攘,穆斌护着段慧,找到一处稍微宽敞的地方站定,开口询问道:“慧姐,孩子叫什么名字?”
“段明。”段慧回答道,声音中带着坚决,“让孩子随我姓,让自己和孩子都跟过往做个了断。”
穆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样也好,等孩子长大后也不会有太多负担。”
段慧轻轻哄着有些不安的段明,目光中带着些许疲惫,蹲下身说道:“段明,这是你的舅舅,以后我们就在舅舅家生活。”
“舅舅好。”段明奶声奶气地说道,同时还向穆斌鞠了一躬,标准的日本鞠躬。
穆斌见状,微微皱眉,语气有点严厉说道:“段明,你长大以后是男子汉大丈夫,与人说话,要挺直腰板,不要随便低头哈腰,知道了吗?”
段明被穆斌突如其来严厉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向段慧求助,不再言语。
段慧蹲在段明身边,并没有责怪穆斌的神情,反而温柔地说道:“你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以后舅舅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了吗?”
段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知道了,娘亲。”眼中更多的是对穆斌的畏惧。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渡轮缓缓启动,随即黑烟滚滚升腾而起。船舷边,几个年轻的学生摸样的人,望着江水,讨论着南京城的建设,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还看见几位穿着旗袍的贵妇人,有说有笑商量着去哪游玩,身边的仆人们却小心地伺候着她们。
渡轮在江水中破浪前行,半个时辰左右就抵达了下关码头。三人下了渡轮,穆斌开口说道:“慧姐,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你先回家中安顿好,过些时日我就回来,有什么需要找家中的方嫂。”
“好的,弟弟,你去忙吧,不要因为我影响到你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段慧声音里带着坚强的语气说道。
穆斌亲自送段慧母子上了一辆黄包车,目送她们远去,直到黄包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随即,穆斌找到一家有电话的商铺,拨通了特务处行动组办公室电话,“喂,帮我找一下邓飞?”
穆斌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邓飞电话,有人找你。”
邓飞急忙跑来接过电话说道:“喂,哪位?我是邓飞。”
“邓飞,我是穆斌,你别说话,听着就好。”穆斌压低声音说道。
邓飞回应:“嗯。”
“你帮我去调查一个人,金陵大学老师段恩泽的女儿段慧,越详细越好,尤其是她所有读书期间的资料。”
“好的,我记一下。”
“辛苦你了,邓飞,回头请你吃饭。先挂电话了。”
“嗯,我知道了。”
穆斌听到邓飞的回复,便挂断了电话,离开了商铺。
路上招手拦了一辆黄包车,前往南京下关火车站,购买了“蓝钢快车”的车票,准备前往当时最为繁华的大上海。
火车缓缓启动,靠在当时最好的火车座椅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心中默默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六个小时的火车旅程后,穆斌终于来到了风云际会的伤害,然而,没有办理公共租界的身份证明,意味着自己无法进入外滩,更不能去花旗银行,渣打银行处理那笔钱。
上海的黄包车很多,随手一招就有,通过与车夫的交流,才知道公共租界外最好的饭店叫“华界饭店”,于是便让车夫送自己过去。
来到华界饭店,很快就办理好入住,放下行李,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装,没有浪费时间,直接下楼来到大厅,寻找饭店的前台接待。
走到一名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接待伙计,从口袋中掏出几枚银元,递了过去,微笑着说道:“伙计,帮忙打听个事,这是一点小意思。”
伙计握住银元,左右看了看,说道:“先生,您太客气了,有啥能为您效劳的?”眼神中透出机警。
“我刚来上海,有事需要去公共租界办理,需要办理一个身份证明,你知道怎样能快点办好?”
伙计向前走了一步,靠近穆斌,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先生,这事啊,您真是问对人了,我们饭店有个办公室,是公共租界工部局专门为我们饭店想要快速办理身份的人服务,不过价钱要比正常办理贵一些。”
穆斌一听,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靠谱吗?”
伙计非常自信的说道:“放心,我们饭店长期和他们合作,已经能够办理了上千张身份证明。要不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那就麻烦你了。”穆斌此时又拿出2枚银元塞到伙计手中微笑说道。
伙计熟练的接过银元,眼中乐开了花,知道眼前的人是个不差钱的主,更加的热情。
于是,穆斌跟着眼前的伙计前往办理公共租界身份证明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