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遂只觉得地面震动,眨眼间,那支士卒便来到了他们面前。
为首的,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他的目光冷冽的众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开口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个时候,季遂自然不好出面,来时的路上,他已经给孟䮦交代过应付的话术。
只见孟䮦挺身上前,抱拳施礼道:“将军,我们是蕲县还有周边几个县过来的乡民,之前陈胜将军经过我们那里的时候,正好赶上我们不在家,错过了追随陈胜将军的时机。后来听人说了陈胜将军,反秦复楚的大义之举,心驰神往之至,故前来投效。”
那将领是符离人,名为葛婴。
听完孟䮦的话,葛婴深深的看了众人一眼,意有所指问道:“真是如此,不为别的?”
当日,陈胜吴广攻打蕲县的时候,葛婴也参与了,打下蕲县后,葛婴自请兵攻打蕲县以东的地方,陈胜吴广继续挥,攻打铚、酂、苦、柘、谯,等地。
当时在蕲县发生了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而且,就算他当时没有在场,只看眼前这些人的状态,一眼就能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
孟䮦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最后一咬牙,实话实说,道:“将军慧眼如炬,其实,我等之所以来投效陈胜将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吃饱饭,活下去。”
“将军有所不知,陈胜将军走后,我们那里来了好几波天杀的盗贼,抢了我们所有人的粮食,没有粮食,就活不下去,所以,就想着……”说到最后,孟䮦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还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偷瞄了一眼葛婴的脸色,生怕这些话引起那葛婴的不悦。
这一切,季遂提前设计好的,孟䮦只需要执行即可。
先抛出一个能被对方轻易识破的谎言,等着对方点破之后,再装出害怕的样子,最后在对方的逼问下,说出真正的目的,以此来取得对方信任。
如此一来,既捧高了对方,又放松了对方的戒备。
果然,葛婴听闻孟䮦的话,不仅没生气,反而笑道:“这就对了嘛,想活命,这是人之常情,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正好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吃饱饭,用心做事即可。既然如此,那你们随我进城吧。”
说完,葛婴拨转马头,准备离开。
在葛婴看来,这伙人,数量不多,所以,并没有过分担心。
而且,就算是这些人有别的心思,也是势单力孤,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所以,他便直接做主,准备放他们进城。
这时,孟䮦忽然抬手道:“将军且慢!”
葛婴本来都准备骑马走了,听到孟䮦的话,调转马头,不解的问道:“还有何事?”
孟䮦道:“将军稍待,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哦,那你继续说。”葛婴倒是颇有耐心,盯着孟䮦,等着看他还要说什么。
孟䮦直接道:“不瞒将军,此次前来的,不止我们这几个人,在城外十里处,还有饥肠辘辘的八百乡民,我们是一起来的,之所以我们几个人先来,就是为了提前报告将军一声,免得起了误会。恳请将军也放他们进城。”
葛婴听闻孟䮦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一喜,最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一连串的表情变化,虽然微妙,且眨眼即逝,但依旧没有逃过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季遂的眼睛。
来之前,他已经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在脑海中,做了一遍推演和复盘。
葛婴的心理变化,自然在季遂的预料之中。
首先,葛婴应该是被孟䮦口中的八百人的数量,给惊到了。
随后他又想到,有了这八百人的加入,对于己方整体实力的提升,绝对是一个极大的助力,这是一件喜事。
可是,最后他又迟疑,这可是八百人,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造成不小的动乱,这样的大事,可不是他能够做主的,所以,他变得犹豫不决。
思虑良久,葛婴严肃的对着孟䮦道:“若是只有你们几个人,本将军说放也就放进去了,但是八百人,必须妥善安置,不能出了岔子,这已经不是我的职权范围内能够处置的。所以,这事,我得去请示陈胜将军。这样吧,你们先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请示将军。”
说罢,便拍马而去。
等到那将领离开后,周围的那些士卒凑了上来,看着季遂孟䮦等人,道:“你们是哪个乡的,你们口中说的盗贼是怎么回事?”
孟䮦一脸悲伤道:“我们是汇安里的,那日陈胜将军的大军过后,不止从哪里冒出来好几波数量惊人的盗贼团伙,他们来了后,洗劫了我们所有人的粮食,不仅是我们,城外的那八百乡民,都是附近几个县的,也是同样的遭遇。”
“若不是没了办法,我们也不至于一路跋山涉水,追到了这里。这一路上,有不少乡民都饿死在了半道,真是惨不忍睹。”
“你是说,他们抢了所有人的粮食?”周围的部分士卒,忽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
孟䮦沉重的点点头,道:“是的。”
忽然,一名士卒悲伤的大哭起来,“老娘,妻子,我的儿子,没了粮食,你们可怎么活啊!”
“这群该死的畜生,他们还是人吗,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啊!”又一名士卒眼睛通红,眸中泪水滚动,愤怒的大骂道。
“不行,我要回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人饿死。”还有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噩耗的,当场就要回家。
季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摇头道:“来不及了兄弟,你现在若是回去,不仅救不了他们,就连你都得饿死。”
那士卒听完,直接情绪崩溃,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时间,人群中弥漫起哀伤的情绪。
葛婴回到城中,准备向陈胜禀告这些流民的事情。
此时的陈胜,正与诸县三老,以及当地豪杰的酒宴。
他设立这场酒宴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称王造势。
这场酒宴刚开始时,其乐融融,气氛融洽,酒至半酣,说到兴处,陈胜的同党吴广以及陈胜的心腹,开始大肆宣扬陈胜连克十余县,重创秦廷的功绩。
引来众人交口称赞。
接下来,众人又商议了日后攻秦的方略,大家热情高涨。
这时,有人提出,当初他们在大泽乡起义时,打着的是公子扶苏,和楚将项燕的名号,这在当时,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给那那九百戍卒树立信心和勇气。
如今,随着义军队伍的逐渐庞大,公子扶苏和楚将项燕,连个面都没露过,事实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如此一来,这支起义军,便缺少了凝聚力,不利于下一步行动。
并且,随着许多有识之士前来相投,这张虎皮,已经到了该被舍弃的时候了。
为了让反秦事业继续蓬勃发展下去,起义军必须尽快,重新划定名分,如此一来,名正则言顺,军心才能稳固。
这时,都尉吴广站出来,对着陈胜道:“凡领袖者,非威仪不能慑众,非威名不能远播,非王者不足以伐无道。方今天下,苦秦久矣,将军吊民伐罪,理当不畏刀剑,承王冠之重,立地称王,解民倒悬。”
吴广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反应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