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先生对他们说的是七成,没想到他们弄拙成巧,竟然将成功几率提升到了九成。
不再犹豫,二人对着先生施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先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且慢。”他叫住了准备离去的陈胜吴广。
“先生还有何指教?”
先生吩咐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可作为此次举义的口号。另外,今夜天亮之前,那个叫季遂的都尉必须死,但是天亮之后,他若还活着,即便遇到了,也不要动他了,此人留着日后或许对我们有用。”
二人虽然不知道先生为何,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但还是牢记于心。
等到陈胜吴广离去后,先生失态骂道:“两个蠢货,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凡举大事,皆以密成,还没开始就走漏风声,真是不知道不死字怎么写。”
事实上,他之所以反着说成功的几率上升到了九成,只不过是哄骗二人重拾信心,让他们一条道走到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等陈胜吴广二人彻底离开后,先生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一个小小的都尉口中,竟然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语,这倒是有点意思。”
季遂经历过短暂的彷徨之后,总算是说服了自己。
虽然杀人的是自己,但罪魁祸首却是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
在这里,想要活下去,就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
没有人能够幸免。
害怕陈胜吴广反应过来,追上来杀自己,季遂不在多想,继续逃命。
一路上骑马狂奔,中途还摔下来几次,狼狈不堪。
一夜不要命的驱驰,直到马力枯竭,方才停下。
看着接近黎明的天色,季遂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他们真的要追,也不至于一夜都没有动静,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暂时脱离危险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没有让季遂感到幸运,反而更加恐慌。
因为他是知道历史走向的,未来,天下将会大乱,各地烽火四起,民众死伤无数。
一组最直观的数字:据史家推算,从陈胜吴广起义,到刘邦建立汉朝,短短七年时间,全国人口从最初的2900万,骤减到750万。
这些数据未必可靠,但保守估计,人口折损过半是大概率的。
这就是战争,一头吃人的猛兽。
大泽乡起义,陈胜吴广亲手唤醒了这头猛兽,而最终,他们自己也将会被这头猛兽吞噬。
身逢乱世,季遂不觉得自己能够幸免于难。
三日后,蕲县。
一名衣衫褴褛的年青人,手撑木棍,踉踉跄跄的踏入此地。
此人正是季遂,那是逃离驻地后,他躲入了深山之中,在一个隐蔽的石洞里栖身。
为了不被发现,他昼伏夜出,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摸黑出去找点吃的。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他又不敢走远,这季节,能吃的野果也很少,大多数时候,季遂都是靠树叶,草根果腹。
一连这样坚持了几日,季遂实在是受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没有死在乱军刀下,自己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按照时间推算,陈胜吴广应该已经连下几城,势不可挡了,这个时候的我,对他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他没有非要杀我的必要,除非我撞在他手上。”确定危险暂时解除,季遂放松了不少。
他决定出去找点吃的,然后再做打算。
就这样,他首先处理了那一身刺眼的甲胄,然后将宝剑藏了起来,只留一把短匕防身。
为了不暴露行迹,军马被他放走了,体力严重透支加上长途跋涉,方才有了先前那狼狈的一幕。
来到蕲县境内,尚未进城,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血腥味,就让季遂眉头一皱。
“这是杀了多少人?”通过这些血腥味,季遂已经可以想像到城内的惨状。
果然,随着他步伐的前进,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道路两侧,时不时还能看见死状惨烈的尸体。
这些尸体无人掩埋,就像是垃圾一样丢在路边,开始腐烂,浑身散发着阵阵恶臭,招惹了许多苍蝇,令人恶心作呕。
越往里走,沿途的尸体就越多。
到最后,季遂几乎是踩着尸体走路的。
季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烧得焦黑的土墙上,刻着斑驳的刀剑印迹。
他心中默然,这只是起义军经过的第二站,就已经惨烈至此,真不敢想象,接下来,还要死多少人。
他不禁又想到自己,能在这乱世这中坚持多久?
“罢了,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吧!”腹中的饥饿感传来,呼呼作响,打断了季遂的思绪,他不再多想,抬起腿就要入城。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季遂抬眼望去,只见十几个人成群结伴,手拿锄头木棍走了出来。
季遂心头一惊,此刻的他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自觉的朝着腰间摸去,直到手指尖触到匕首冰冷的金属质感,方才安心不少。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目光始终盯在那些人身上。
这时,那十几个人也注意到了季遂的存在,好奇的朝着他这边一眼,然后一群人朝着季遂走了过来。
十几人在一起,一窝蜂的涌上来,虽然尚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但单凭这气势,就让季遂压力很大。
他的手死死的按住匕首的刀柄,暗自决定,只要对方稍有对自己动手的苗头,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出手,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季遂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季遂竭力的伪装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但若是有细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浑身肌肉紧绷,呼吸深沉,时刻都处于战斗状态。
直到那些人走到跟前,季遂这才略微放松下来,通过观察他已经基本判断出,这些人应该并无恶意。
对方随身携带的锄头,木棍,一直都抗在肩上,并不是紧握在手里,这明显不是要与人打斗的姿势,而且,他们神色自然,看向自己的目光除了好奇,并无其他。
“兄弟,你哪里来的,怎么弄成这样?”看到季遂浑身破破烂烂,沾染了许多的泥土,人群中,一人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听到对方问话,季遂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含糊其辞道:“唉,说来话长!”
“我看几位这是要出城?”为了避免对方继续盘问下去,季遂顺势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