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一粒粮,半条命

  • 秦尉
  • 奉笔疾书
  • 2638字
  • 2024-11-23 23:23:55

孟䮦怒道:“这几个人怎么了,我还怕了他陈胜不成?这事儿,我总要问个清楚。”

“亏我还听说这陈胜是个人物,带着几百戍卒,一路壮大,连克了好几个县,日后必定推翻暴秦,张大楚国。本想要跟他做事,没想到他背地里,竟做出这等腌臜下作之事,简直畜牲不如,我真是瞎了眼!”

说着话,孟䮦一拳砸在身侧的一面断墙之上,只听“轰”的一声,那面断墙轰然倒地,众人看到孟䮦动怒,再不敢劝,一个个噤若寒蝉。

季遂看了孟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方才观察过被孟䮦击倒的那一面断墙,那断墙虽然残破,但却依旧坚固,至少不是普通人一拳可以击倒的,而这对于孟䮦来说,似乎稀松平常,从这一点不难看出,此人的武力不俗。

这,应该就是他在众人中,能够树立威信的资本。

季遂又想到自己,眼下自己孤立无依,周边又断了粮食,若是再独自继续走下去,迟早得饿死在半道上。

残酷的现实,逼的他不得不向陈胜吴广他们靠拢,谁叫人家手里有粮呢?

鉴于此,他此刻迫切的需要一个同伴,眼前的孟䮦就是不错的选择。

毕竟,在乱世,武力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权衡良久,季遂终于开口道:“这位兄弟,可否听我一言?”

孟䮦不知道季遂一个外人,这个时候掺和进来做什么,但好歹人家也算是帮过自己,所以孟䮦还是耐着性子,略微收敛了一下脾气,冷淡的道:“你想说什么?”

他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不情愿,但是季遂并不在意,他开口道:“首先,你的粮食到底是谁抢的,还不完全确定,仅凭一块木“验”,以及你弟弟的证词,并不能作为铁证,证实这事儿是陈胜指使。你这么贸然的去找陈胜理论,他肯定是不会认的,相反,他还会倒打一耙,说你污蔑他。”

“其次,依你所说,陈胜现在是什么人,他现在是反贼,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跟你讲道理,讲证据?只要你说明来意,恐怕你还没有见到他本人,就被他手下的人给杀掉了。所以说,这事是不是陈胜指使人干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是在他的地盘上,你敢对他有任何的冒犯,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最后,你想过没有,你带着这些人去找陈胜讨公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肯定会得罪陈胜,双方撕破脸皮之后,你是不怕死,可你身后的这些人怎么办?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季遂的话,字字如刀,鞭辟入里,问的孟䮦冷汗直冒,哑口无言。

他回头看了身后的同伴一眼,只见他们脸上都充满了担忧,尤其是他的弟弟小豆子,可怜巴巴的吸着鼻涕,眼瞅着孟䮦。

孟䮦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死了,小豆子年纪那么小,身体又那么瘦弱,他能活下去吗?

这一刻,孟䮦犹豫了,季遂说的没错,他孟䮦是不怕陈胜,但是他身后的这些人,必然受他连累。

可孟䮦还是不愿意放弃,他妥协道:“我一个人去找陈胜,这还不行吗?”

季遂不依不饶道:“你一个人去,那这些人怎么办,留在这里,活活的饿死吗?”

“这……?”季遂的话,让孟䮦无从回答,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不甘心的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这事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

季遂不答反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先不说抢粮这事是谁干的,就算这事真是陈胜干的,但是他顶多也就是抢了些粮食而已,但是,我看你的架势,不像是去讨公道,而是像冲着拼命去的,这是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不止是孟䮦,在场的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其中,孟䮦的脸色最为难看,良久,他才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觉得那只是粮食,但是你不知道,我们这些粮食是怎么来的,它对我们来说,代表的意义。”

季遂看着他,并未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表示愿闻其详。

随后,孟䮦开始向季遂讲述了这其中的关节。

原来,孟䮦他们这些人,所在的汇安里,是蕲县最穷的地方之一。

家家户户光景都不好,所有人都指靠着田地里的那点收成过活。

但是每年的收成,被官府扣除了各种赋税之后,所余之粮,根本就不够养活一家人,常常未等到来年收获,家里便断了炊,甚至连来年的稻种都提早吃掉了。

这种事,在整个汇安里,都是常态。

所以,他们的日子一直过的捉襟见肘。

为了弥补生计,汇安里的这些人,经常主动请求参加,官府临时指派的各种繁杂且沉重的差事。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积极,所图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官府管饭,而且管饱。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吃饭问题,还能给家里省下不少伙食。

这些差事,大多时候,都是干苦力,比如修桥补路,运送物资。

若只是干苦力,倒也罢了,但偶尔也会有例外。

比如官府的缉盗行动,以及消灭山中伤人的猛兽的时候,遇上人手不够的情况,也会请他们帮忙。

虽然他们每次都是在外围负责警戒任务,但有好几次都出现了意外,被逃窜的盗贼杀死的,山中猛兽吃掉的,大有人在。

官府为了防止有人挑三拣四,偷奸耍滑,甚至是临阵退缩,每次招人之前,都不会提前透露差事的具体内容,直到所有人报名完毕,方才告知。

只要报了名,就不能退缩,否则,就会被官府治罪。

因此,他们并无退路,每一次出去,都等于把半条命悬在裤腰带上。

这些年来,孟䮦他们这些人,在蕲县的每一寸土地上,不知道淌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死了那么些个人,总算是攒下了一些余粮,日子得以改观。

他们计划着,等到明年开春,撒下稻种,就好好在家中种地,多下些气力,多收成一些粮食,再也不去做官府指派的那些差事了。

谁料,他们只是出门一趟,回家后,粮食了都没了,他们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彻底的破灭了。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抢劫了他们粮食的人,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可恨。

之前,他们以为抢他们粮食的是盗贼,虽然恨,但那些盗贼居无定所,极擅藏匿,想要报仇,都没机会,只能咒骂一番,自认倒霉。

可现在,他们知道了抢他们粮食的,极有可能是陈胜那一伙人干的。

脾气暴躁的孟䮦,自然一点也忍不了。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季遂总算是明白了孟䮦等人的愤怒的原因。

这就相当于你累死累活打黑工,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准备躺平,但是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强盗,抢了你所有的钱,摧毁了你所有的希望。

甚至有可能,这个强盗再用这笔钱当起了老板,反过来请你来替他卖命,这事放谁身上,谁能受得了?

“原来如此!”季遂叹息一声,又道:“虽然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我还是要说,被抢走的粮食虽然相当于你们的半条命,可陈胜毕竟不是好惹的,你要想清楚,粮食终究是粮食,人命是人命,为了已经被抢的半条命,再搭上剩下的半条命,值得吗?”

此时的孟䮦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季遂的话似乎也起到了作用,孟䮦看起来没了之前的冲动,情绪低落。

但季遂知道,对于孟䮦来说,这件事若是不了结,他始终会觉得如鲠在喉,浑身不自在。

“一粒粮,半条命,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果然,孟䮦沉默了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季遂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他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执意要追查到底,我倒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