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席卷大地，距离那场暴民动乱，已经过去了三天，城镇内迎接冬至节的节日气氛冲散了，荒郊野岭几乎渺无人迹。
街面上双倍巡逻的守卫，时刻警惕仍然存在的危险，密集的居民区、商业街的被烧毁的建筑，时刻提醒路过的人们，不久之前发生过何种悲剧。
在波耶的帮助与支持下，塞普里奇的集市在第一时间被恢复，现在少量摊贩在兜售着农产品，胡萝卜、腌菜、豆类，几个教会的救济点也变得少了起来，寥寥几个难民忍受着城镇居民的唾弃和侮辱，排成队伍，等待救助。
“城镇里的难民十不存一，他们是参与暴乱的主力，现在所有居民们都不欢迎外来者。”维妮娅一袭冬装大衣，闪烁着微光的黑色长发也被使用发簪束成飒爽的高辫，她上去状态不错，明艳动人，“如果说不幸中的万幸，吃饭的嘴少了许多，至少能匀出来一些粮食储备，这个冬天也不会再饿死人。”
莱昂默不作声，穿戴一套量身修改的北境贵族服饰，袖口和领结处绣有银丝，来自波耶乌多-兹德拉科夫的礼物之一。
现在一切都已经调查清楚。
潜伏在塞普里奇镇内的纳垢邪教黄疹教团，为首的堕落者名叫库洛-萨帕塔，出身于基斯里夫北方州的堕落巫师，在暴乱结束之后，城外游荡的乌果尔游骑兵多次搜寻未果，凭空消失不见。
整场混乱中，城镇内损毁的房屋超过三十座，近百人惨遭不测。
还有一件更加令人意外的事情，塞普里奇镇里的尤里克神庙被摧毁了，尤里克牧师、白狼修士还有神庙卫士悉数被害，有传言证实是正教会下了黑手。
就在昨天，盛怒之下的波耶传召牧首康斯坦丁来庄园内堡当面说清楚，后者狂妄至极，拒不前往，扬言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基斯里夫。
如今正教教堂被波耶军队包围，正教纠集一大群信众，甚至还有少量哥萨加入其中，双方人马正在持续对峙。
“那个，莱昂，你身体好些了吗？”维妮娅双手负后和英俊男人在街上并肩而行。
“嗯，莎莉娜教会医师的疗伤效果很好，我的右肩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剧烈活动。”
“说得轻巧，明明是严重的贯穿伤，还强迫自己下床走动，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女秘警对他的轻描淡写颇为不满，黛眉微皱，“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恢复身体更重要，过多的活动对伤口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莱昂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道，“但是和奥尔多赫小姐一起散步，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你......你就嘴硬吧.....”
她看了看周围，主动挽起他的手臂，双唇紧抿，白净面容多了一点绯红，莱昂伸手拍了拍胳膊搭着的芊芊细手，笑容温和。
维妮娅搂得更紧了。
经过一系列变故，两人之间关系明显升温，一段共同度过风雨的经历比什么都宝贵，尤其自己负伤被痛苦折磨的时候，维妮娅细致入微地照顾，无论出于何种心态，她愿意将时间付出在自己身上。
人心都是肉做的，莱昂不是什么苦行僧似的人，在感情上更不是迟钝无知之辈，他对身旁这位美丽热情的基斯里夫姑娘从一开始的防备，渐渐地放下警惕，转而选择接受。
“接下来你想去哪？”她问道。
“找一家铁匠坊，我的鳞甲损坏严重，尤其被贯穿的一端甲片脱落严重。”莱昂看向街边的卫兵，他们正朝着自己挥手致敬，点头以作回应。
“我不相信波耶的宝库里没有现成的链甲和鳞甲，他麾下翼骑兵的盔甲保养得不错，庄园内应该有专门修缮的制甲匠。”
“北境盔甲的样式不适合我，使用环境迥然相异。”
穿过了两个街区，二人就来到了城镇内的锻造街，这条不长的街道，道路两边全都是铁匠，打制农作工具、武器、盔甲，不少人穿行在店铺当中，和铁匠学徒甚至铁匠软磨硬泡地杀价，世道不太平，稍有财富的人都希望能买把趁手武器防身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基斯里夫法令不禁平民手弩一类的高威胁远程武器，尤其最危险的北方州，火枪也在被允许使用范围，莱昂路过一家木工作坊，站在门外的铁匠学徒挂出两把崭新手弩。
一些铁匠看见莱昂的到来，当得知来意之后，他们纷纷热情招揽这位在城镇声名鹊起的人物，这段时间，关于混沌邪教被消灭的细节众说纷纭，其中有关莱昂的传闻数不胜数。
有人说，莱昂在摧毁混沌祭坛的过程中，杀死了一百个邪教徒。
有人说，他亲眼目睹莱昂手提长剑，与一头被召唤出的恶魔血战一番，将它斩首放逐。
还有一个在场披甲哥萨拍胸脯信誓旦旦，也是最离谱的言论，“帝国人，我们基斯里夫人的好盟友，我敢发誓，祖国母亲的力量保护他从深坑中安然无恙活下来，那个帝国人，他已经被祖国母亲选中了！”
无论坊间传闻多么离奇怪诞，总而言之，莱昂一个人摧毁了混沌祭坛还活着，这一理由就足够人们去敬重他。
“先生，来看看我们店铺的盔甲吧，矮人铁匠传授的工艺！”
“我们的老师傅能改出你提的所有要求，价格实惠！”
“先生，先生————唉！别挤了，别挤！”
等这群铁匠学徒们发现他们献殷勤的目标消失时，莱昂和维妮娅已经转进巷口，出现在一家工匠作坊里，波耶副官斯特凡给他的私人推荐，价格公道，并且手艺不错。
很少有人知道，这家铁匠是个在普拉格小有名气的制甲师，曾经在受诅咒之城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为普拉格王公及他的部下们锻造盔甲和武器。
见到莱昂也丝毫没有意外，在提出要求之后，铁匠放下手头忙活的锻造，测量了他的身材尺码，对身上的鳞甲细节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使其更符合莱昂的需求。
然后他拿出一张羊皮纸草图，“肩膀和手肘的关节处，仍有改进的余地，可以模仿狮鹫军团的甲胄，用锻好的肩甲衔接两端，这样不仅能保证灵活，还大大增加防护效果。”
“嗯。”莱昂沉吟片刻，最终敲定了方案，“就按照你说的改进，铁匠先生。”
维妮娅也看中挂出售卖的一件锁子内甲，可以穿在衣衬里，能有效防护躯干和手臂，既不会显得奇怪，又便于行动，从事隐秘危险任务的契卡秘警正需要这个。
“我来付钱。”莱昂捏了捏她的柔软小手，“给我一个诚挚感谢你多日照顾的机会。”
“.....在我面前，没必要打肿脸装富有。”维妮娅玩味的笑了，不由得靠近几分，她感受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他真不是装富有，已有积蓄，再算上波耶表示感谢的一百一十枚金币，加起来足有二百枚，相当于南方州十五个自耕农家庭一年的全部收入，小有财气。
“修缮费用三十枚金币，锁子内甲一百四十枚金币，看在你保护了这座城镇的份上，收你一百五十枚熊首金币。”铁匠的昂贵要价无疑泼了一盆冷水。
莱昂顿时面露尴尬，他身上积蓄不算多，这回要狠狠地大出血了。
“一件锁子甲而已，相同价格在厄伦格勒能定制一套半身板甲，你敢要价如此高？！”女秘警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她讨厌奸商，尤其狮子大开口的贪婪之辈。
“这可不是件简单锁子甲，美丽的小姐。”说话间，一个突兀声音从门外响起。
目光看去，来者是个略有富态的商人，看起来经历了三十几个冬天，一身打扮相当壕气，双手拇指各佩戴一只扳指，镶嵌玛瑙石的银质项链坠在胸口，毫不遮掩，脸上挂着富有亲和力的微笑，“我浅薄的眼力判断，融合了秘银材质，是一件真正的宝贝！”
按照常理，城镇内的不法分子最喜欢当街露富的家伙，他们总能得手，获得丰厚回报。
商人身后的六个护卫们似乎解释了这一点，标准的全身鳞甲和制式武器、圆盾，装备甚至比城镇哥萨守卫还精良，还别着手弩，挎着短弓。
其中一人没有戴盔，站姿挺拔，翼骑兵似的厚扎甲。
基斯里夫特色的扎成狼尾的发髻沥青般黑，一副严肃、冷酷的模样，这位看起来也至少经历过三十个冬天往上，彰显属于白银阶的气息，左臂配有色彩鲜艳的盾牌，向外人展示着自己家族的纹章，一个出身不低的骑士。
“秘银是群山矮人独有的珍稀材料，秘银防具、武器数量稀少，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边境城镇的铁匠铺里。”维妮娅冷冷撇过一眼，她对陌生人，尤其未经允许多嘴的家伙非常不满。
“无意冒犯，尊敬的契卡秘警。”商人面容不改，似乎他对锁子内甲的来历知根知底，“世界边缘山脉的矮人王国或许矿藏枯竭，秘银来之不易，可是身处诺斯卡山脉的矮人独龙城王国，他们的秘银矿脉开采上千年，依旧丰富，北境的秘银，十之八九来源于独龙城贸易，毫不夸张的说，基斯里夫现有秘银装备数量，更是远超南边的帝国和灰色山脉以西的骑士王国。”
商人获取情报的来源众多，能认出维妮娅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莱昂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
“铁匠先生，这个袋子里面有一百枚金币，剩下的五十枚和需要修缮的盔甲，下午我再一并送来。”他对铁匠说道，取下一支扎紧袋口的钱袋，递了过去。
铁匠叫来学徒，让取下秘银内甲，交给维妮娅。
他转而看向富态商人，语气十分不客气，“你需要点什么，如果单纯来看一看，那就请快些离开，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难怪店铺位置偏僻，生意不多，这也和铁匠本人的脾气有一定关系。
“三大袋羽箭、一百支弩矢，外加一些零散武器、防具。”即便被如此对待，商人也不恼怒，仍然和气地递上一份清单，上面详细列出来所需的东西，“这是定金，一共二百枚，三天之后，我会让我的手下来取。”
说话时，莱昂二人从商人身旁经过。
门口处，护卫中那个神情严肃的骑士与他彼此对视一眼，似乎在向莱昂颔首致意。
“莱昂先生！我敬佩您的勇气和强大实力，我代表普拉格商人行会向您致敬。”商人跟随走出门外，大声说道。
“谢谢。”他微微侧身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吉姆，来自普拉格的商人吉姆，吉姆-赫克托，能有幸邀请您在商人行会共进午餐么？当然，时间由您来决定！”商人主动发出邀请，他的口吻，就像在邀请一位多年未见的好友。
莱昂看了眼这个名叫吉姆的商人，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回绝。
东方州与北方州的边境，一场暴风雪正在肆虐。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个乌果尔游骑兵敢在如此恶劣天气外出，很容易迷失方向，成为怪物的下一餐。
一支数量接近两千的诺斯卡战帮，行走在无垠雪原之上，冬之主没能及时降下惩罚，暴风雪反而成为了他们天然的掩护，他们身上的邪恶显化，时刻庇佑着自己不被寒冷侵蚀。
“进展不顺利啊，库洛-萨帕塔。”全身黑铁盔甲包裹的蛮人酋长讥讽道：“我们告诉过你的，是你错失了大好良机，浪费了一次献给真神的礼物，瘟疫之父对你非常不满。”
一路北上来到这里的纳垢巫师愤怒的视线，从顶着暴风雪南下的诺斯卡军队，转向身旁的战帮军阀。
他开始厌倦诺斯卡人没完没了的马后炮，我们告诉过你不要在这么早的时节发起暴乱，我们告诉过你不要直接煽动教团，我们告诉过你等待瘟疫之父的战帮抵达，不要一个人单打独斗。
诺斯卡人说话时的那种迷之自信，越来越让巫师感到恼火了。
难道他们看不出，在大寒潮来临之前拿下边境城镇能让他的战帮获得一个稳定的据点，等到春天，春天是发起大规模袭击的最佳时间，因为最重要的春耕，没有一个波耶能组织足够的军队抵挡他们在这个时节的进攻。
而且他们完全忘了，阻止一支混沌南下是不可能的，好像有某种本能驱使着每一位混沌信徒朝那个方向进发。混沌废土上的每一位先知和萨满都宣称，毁灭的时代已经到来。
所有预言都宣称，四神将第一次团结起来，一位搜寻六件神器的冠军，他将加冕永世神选，决心彻底净化人类的土地，而现在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野兽人和掠夺者从四面八方赶来，响应四神的召唤投入进攻普拉格的大军。
诺斯卡人更没有意识到，如果在此时攻下一座城镇，那些即将穿过黑血隘口，进攻普拉格的追随者们，会立刻追随而来，成为一支承载瘟疫之父意志的庞大军队。
“我们往南走。”库洛-萨帕塔用自己最坚定的声音说道：“我们会在这些南方懦夫试图度过冬至日的时候突袭他们，然后我们继续前进，基斯里夫人不会得到一支战帮到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