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州的大部分地区是真正的草原土地，尽管在林斯克南部也有一些农田和大型农舍，可以供自耕农和农奴们耕种，这里定居的相当一部分乌果尔人，依靠放牧为生，游荡在州境之间。
这片土地上，世界边缘山脉的山麓和较低的山峰，被视为该地区的一部分。
许多优质松木从森林中砍伐下来，制煤炭、建筑材料、雕刻工艺品，以提供更多定居的村庄，往返贸易的商队负责维序这一平衡。
塞普里奇附近的地区，拥有相当一部分人口，约莫两千七百人，冰雪国度广袤且贫瘠的土地限制了发展，算是中大型城镇。
发展起来的部分原因，要归功于从普拉格开始，通往南方帝国，甚至远东国度的贸易路线。
然而脱离了边境城镇的可控范围，北部和西部的大草原一眼望去，仅有几小块定居点。
十余个跟随车队两边的乌果尔游骑，他们身材高大，蓄着胡须，身穿皮甲，骑着草原矮马。
稀少人数还不足以发起一次有威慑力的骑兵冲锋，但看上去骑术技巧娴熟，张望着四下动向。
游骑兵们唯一的武器，一张硬弓，两袋羽箭，看上去由来自游牧部落的猎人和猎捕者组成。
商队沿着冰雪冻住的泥巴路走着，现在隆冬时节，温度很低，道路被冻得梆硬，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
距离基斯里夫的开春季节至少还有两个月时间，一来一回足够了，天知道雪化了之后，这里的道路会有多么泥泞，多么难以通行。
很快，一行人看到了一根枯木丛里的石头柱子，立在高坡上，顶端古朴的熊首石雕，北境独有的标志，用于区分边境。
工匠用石凿雕刻出上面两行戈斯波达文字和古乌果尔文字，以提醒过路人前方通向何方。
旁边还有一座半人高的神龛，里面供奉着北境传说的火神达兹，他是温暖壁炉的象征，出门在外旅行者的守护神。
前方开道的塞普里奇翼骑兵们拨转马头，领头手举战旗的翼骑兵队长对后面的人说道，“再往前走，可以到达沃尔克斯格勒的地界，我们奉命护送的任务完成了。”
“勇士们辛苦了！”吉姆策马上前。
莱昂看到商人掏了一只钱袋，塞在翼骑兵手中，一旁的雇佣兵们眼神有些玩味。
掂了两下，感受手中沉甸甸的分量，翼骑兵队长点点头，拱手道，“接下来旅途艰辛，吉姆先生多留心周围，愿达兹指引。”
“再会！”
踢踏马蹄声逐渐远去，二十个翼骑兵离开了。
队伍里的一些人缅怀似的看向重甲骑兵离去的方向，前方等待自己的命运尚未可知，零星几个第一次离家远行的年轻人，开始破天荒怀念起家里的火炉。
莱昂也回望着离去的身影，那面高举的波耶战旗，消失在矮丘那头，留在塞普里奇所发生的种种经历也随之离去。
一些祈祷的声音吸引了他，帝国工程师也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四下张望。
莱昂注意到商队里的许多基斯里夫人开始朝神龛跪拜，他们或是奉上几枚钱财，或是恭恭敬敬地叩首磕头，包括雇佣兵队伍里的几个佣兵，然后一个老家伙捡来枯枝、干树叶在神龛前空地上做个简易火堆，他把所有供奉物品丢入火焰，嘴里喃喃有词，似乎在念诵经文。
随后，一小串烟雾飘向上空。
“他们在用火焰祭祀达兹，只有这样火神才能收到他们的祭品，从而庇佑旅途平安。”马背上的维妮娅望着篝火，神态平和，她也是基斯里夫人，北境的宗教仪式缺少南方教会的华贵感，却丝毫不缺庄重与肃穆。
“听起来像渔夫在出航前献祭海神曼南恩。”莱昂点头，他对异教保持尊重态度。
火势渐弱，莱昂下马走上前，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掷了进去，没有多说什么。
一道不合时宜的亢奋声音，扰乱了所有人的思绪，“好了伙计们！要么发财要么死！咱们出发！”
佣兵队长佣兵队长骑着一匹黑色公马，这是个漂亮的战马，走路时跺着蹄铁，摇着头，放在佣兵团的里显得不合适。
他举剑大叫，商队里的北境人多半表现出不满，他们盯着佣兵队长，狂妄的南方提利尔人。
皮拉佐满脸戏谑的笑，脸上疤痕丑得吓人，大大咧咧地穿过了整支队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佣兵手下们也跟随来到了商队前端，接替了翼骑兵的位置，闹哄哄一片，失落军团佣兵穿着不错的轻甲，深绿色的制服，尽管他们肩扛着的长矛和轻弩令人印象深刻。
商队护卫们试图让佣兵保持一定的一致性，但每一个穿戴整齐制式胸甲和头盔的护卫，就有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破布衣服，手里拿着像干草叉又像长戟的民兵，他们是本地人，为钱卖命的亡命徒，充当搬运苦力，必要时拿起武器保护商队。
无纪律的家伙们熟练地打磨着他们的武器，看起来稍微像样些，毫无疑问，他们急切地想要用鲜血换些硬币。
但大多数护卫在那里监督自由人的动作，维持纪律，以及保护马车的货物和其他值得偷的东西。
莱昂也不想让管不住手脚的家伙靠近篷车，他端坐马背上，漠视从他身边经过的人。
“认真履行你们的职责！无论佣兵，还是自由人！这次我不跟你们计较，任何时候都要听从指挥命令！”护卫队长克瓦什的咆哮从商队中间传至两头。
“游骑探子散开前方探路，雇佣兵开路！自由人，不想克扣薪酬，就回到你们原本的位置！”
护卫队长的话语还是非常有效力的，他代替商人吉姆指挥五十名商队护卫很好的传达命令，手持草叉长戟的民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回到了队伍的末尾去了。
随后，马车队伍旁边伴随有的一小股游骑兵离弦而出。
落后几个马头的车厢，属于商人吉姆的马车帘子掀起，精致的皮草大衣露出棕色翻绒，“如果不是有忠心耿耿的维塔利亚-克瓦什在这，这趟旅程，我一半的心思都要花在统领队伍上。”
“吉姆先生有一个得力臂膀，显然聘用他花了大价钱。”莱昂只是眯着眼睛。
听到莱昂的话，商人讪笑道，“每一个知名家族的翼骑兵都价值不菲，有个擅长指挥士兵的部下，我才能安心考虑赚金币的手段。”
“有道理。”他有些认同。
一连串代表出发的喇叭声很快响起来，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该就位的就位了，该服从命令的回到了本职岗位。
万事俱备，商队再次前进。
看着雇佣兵和民兵在队形中走来走去，护卫们大声发出命令，把这支密集的队伍拉得井然有序，事情开端还算顺利，这支商队看起来能应付一些小规模突然袭击，莱昂经历过的一些对抗野兽人战争，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一路霜冻风雪交加，不找人聊聊天，很容易在低温昏睡过去。
他不受什么影响，但一个南方人确实不太适应更北方的环境，不禁裹紧了厚狼皮披风，反观身边的维妮娅，她一袭深色大衣，冻得微红的俏脸却精神抖擞。
莱昂没由来记起在阿尔道夫大学读过的某节文献片段，笔者洋洋洒洒数百字，得出一条结论，女人比男人更耐寒。
“你们两个一直待在外面不冷么？进来坐坐，咱们一块聊天多好。”帝国工程师从车厢探出脑袋，即使待在燃烧火盆的温暖车内，他依然冻得够呛，不忘记裹上一层被褥。
“啧，怎么这么多话？”一旁传来了女秘警淡淡地鄙夷声。
同样是帝国人，莱昂与外表猥琐的工程师，孑然不同。
听到维妮娅的声音，沃舍尔下意识地闭口不语，与马车并驾齐驱的莱昂憋不住笑。
前些天，当好朋友得知这位美丽的基斯里夫女士的身份后，脸色骤变，于是他再不敢在女秘警面前开玩笑，每每见到，都是一种老鼠撞见猫的恐惧表情。
探出脑袋的沃舍尔做了个鬼脸，嘴巴微动，似乎在抱怨，然后他迎上了维妮娅瞥来的冷眼，赶紧缩了回去。
“我很少见好朋友吃瘪的样子，从小到大，能治住他也只有他的长姐。”莱昂抬起了嘴角道。
对此，维妮娅淡淡说道，“他没早点遇见我，这种家伙在厄伦格勒下城区多得是，夜晚的港口巷子里，我打晕过不少。”
“他与罪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哦？真的吗？”她问道，“你知道的，这支队伍里不缺保守的人，他们对某些特殊事物很关注，比如学者、巫师和———”
“工程师。”莱昂替她补充完整。
维妮娅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一种深深扎根在北境顽固人民心中的偏见。
自大圣战结束，相当于其他人类国度，帝国综合国力蒸蒸日上，跃居旧世界当之无愧的人类第一国度，在皇帝马格努斯的率领下，帝国实现了中兴，同时期，寸土寸金的努恩城也建立起帝国第一座工程师学院，吸纳无数战争天才、疯子的加入，工程师们运用了从群山矮人汲取的知识，不断改良，打造出越来越多服务帝国广袤疆域战争的机械。
不是所有人类国度都坦然接受科技的进步。
灰色山脉以西的骑士王国，因初代骑士王，圣杯骑士吉勒斯在一次战争中被巨大的攻城弩所杀，自此之后，执掌权柄的公爵们蔑视除投石机以外所有远程武器。
自上而下，骑士王国的骑士们崇尚骑士准则，拒绝使用远程武器，有些极端情况下，甚至弓箭都不被允许，更何况作为不稳定黑火药科技结晶的火枪、重炮。
基斯里夫虽不禁止远程武器，两者相比之下，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从诺斯卡山脉袭来的严寒塑造了北境最勇猛无畏，最野蛮固执的民族，尚武精神，敢于赤裸上身与入侵家园的诺斯卡人激烈厮杀，顽固，又致使北境人和群山矮人相同，他们拒绝传统以外的变更，越往北，这一情况越严重。
火药武器也不被基斯里夫大众所接受，仅在靠近南方帝国的边境，小范围使用。
一方面，北境人更愿意相信祖辈传下来的斧头和弓箭。
另一方面，北境太过贫瘠的土地，支撑不起一笔新增的，庞大的军备开支，没有哪位沙皇愿意，或者说，能够维持现状的同时，做出改变。
沙皇弗拉基米尔三世没有，弗拉基米尔二世也没有，暴政强权的猩红沙皇阿列克谢更是如此。
在地处北方的土地，沃舍尔的长杆火枪被视为威胁，比起突然袭击的潜在敌人，那些保守的家伙更担心他的武器会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他们在窃窃私语。
“那么，你呢？维妮娅，使用短火铳的你，也照样排斥工程师是吗？”莱昂提出一个合理怀疑。
“我使用黑火药，是因为我相信它带来的作用，远大于危害。”她摇了摇头，在这件事，拥有自己的观点，“可这并不意味我接受南方来的工程师，厄伦格勒城防军曾组建一支一百二十人的火枪手连队，所有一切，全部从帝国进口，成批精良火枪、铅弹、黑火药————”
莱昂点点头，表示听说过。
“然后，统一存放在上城区的军械库里，城防军严加看管，最终还是出了事。”维妮娅将事情娓娓道来，“那场发生在午夜时分，惊动整座港口城市的剧烈爆炸，事件起因、过程、伤亡人数，哪怕契卡秘警也一概不知，第二天，火枪手连队就被解散了，再没有人提起过他们。”
“所以，不是我排斥工程师，莱昂，而这座国家在排斥他们。”
莱昂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就说嘛，当初没有成为工程师，是个正确选择。”想结束这一具有分歧的话题。
“谁又能说准呢.....比起你的故乡，基斯里夫已经.......非常落后了。”她有些失落地叹气。
莱昂的眼睛扫视着缓慢移动的商队。
他联想到了达沃兄妹俩，突然想喝点东西，拧下水袋的木塞子，停顿几秒后，又把塞子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