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昨晚的篝火已经熄灭，只剩坑里一堆化作灰的黑色残渣。
几个佣兵站在马车上，盯着四下动静，海西亚商会的车队仍在山坡上扎营，前半夜和后半夜，每次一半的人在放哨，不敢掉以轻心。
沃舍尔嘴里咀嚼着一块富有弹力的奶酪，啃着带酸味的北境面包，大口喝着淡啤酒，将嘴里难以下咽的食物冲进胃里。
一旁的基斯里夫人们正拆解着帐篷，收拾行囊。
维妮娅向自己微笑，莱昂揽过臂弯，握住她的手，内心感到一股慰藉。
在其身后，他能看到好友沃舍尔正朝自己使眼色，工程师正玩味地看着，摩挲着他那火枪，发出嘿嘿窃笑。
莱昂无奈地看向一边，一些杂役还在整理货物或修理马车，将有用的零件装进板条箱中，并把一堆遭到破坏的货物摆在了山坡下面，没用的东西带走也是累赘。
几匹受了惊的驮马在一夜的游荡之后，回到了商队营地，在安置好的马具下，它们显得温顺安静。
“它们怎么在野外活下来的？”沃舍尔撇了撇嘴。
其他的商队护卫已经拿起了武器，背上背囊，似乎随时准备动身。皮拉佐和他的佣兵手持长矛，站起了身子，唯独翼骑兵们看上去脸色苍白，憔悴且疲惫不堪，精神稍微恢复了些。
嗯，毕竟两天两夜的奔波和被追杀，能在败局已定的溃退情况下维持一丝理智逃出生天，他们拼尽了全力。
“咱们得出发了。”商人吉姆喊着，“到库鲁村还有好一段路呢！”
一夜心惊胆战，货物损毁，商队误时，合同毁约，统统见鬼去吧！
一支诺斯卡战帮正等着屠杀，再往北走，自己小命就得玩完了，管不了那多，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在野外滞留！
在远处，莱昂可以看见有一团乌黑的云团在漂浮，不祥征兆。
他眯起眼睛，冥冥中的预感，诺斯卡人正在朝这里进军，也许他们就是塞普里奇邪教徒提及的战帮。
这是个危险且大胆的猜想，那么很大概率，巫婆提及的堕落纳垢巫师库洛-萨帕塔，他藏匿在这支战帮中。
“你看上去心里在想东西。”维妮娅说。
莱昂抬起头，营地外面还有些翼骑兵和商队杂役们在焚烧绿皮尸体。
“你看上去像朵午夜绽放的黑玫瑰。”他说，“美极了。”
“在奉承我么，”维妮娅语气中没有不满，“说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诺斯卡战帮，沃尔克斯格勒的军队都无法抵挡，势单力薄的商队又靠什么去对抗？所以，确实得走了。”
“商人总是不靠谱，这是北境的共识。”她补充一句，“但是总有意外发生，也好，至少跟随你一路不会无聊。”
“我很抱歉。”莱昂诚恳说。
“这样的旅程才有意义，拯救人类同胞，抵抗混沌。”维妮娅轻笑，“这片土地就是这样，危险，难以预料，看看你周围的基斯里夫人，吃饭喝水一样，我们习惯啦。”
“好吧，对抗混沌的前线很危险，相较于帝国来说。”
跨过恸哭山脉，诺斯卡人的军队正在攻击着山脚下发现的一支绿皮兽人部落。
狭长的峡谷之间，陷入狂热战斗的兽人发出大嗓门吼叫，被铁石撞击的啷当声盖住。
诺斯卡冠军勇士驾着战车朝峡谷中间疾驰而来，一直攻击人类虾米的兽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的马匹。
牵引战车的野兽，是诞生诺斯卡山脉的怪物，邪神纳垢的印记使得战马简直不像一只动物，而像一座移动的肉山。
在战马拉着满是剃刀和尖刺的战车，向它们奔来时，能看到那漆黑毛皮下虬结的肌肉和筋腱，碗口大小的蹄子在地上扬起阵阵灰尘，黑铁打造的蹄铁将挡路之物统统踏得粉碎。
兽人老大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砍刀，它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在凝聚，搞毛二哥在催促，催促它和他的小子们，几乎凝聚成了一种本能的狂热，使得聚集起来的兽人狂呼酣战。
“Waaaagh！！！”
四架诺斯卡战车笔直撞入兽群，战马正如驾驭马车的诺斯卡冠军勇士，无情地碾过碾出一条条血路，一具又一具尸体被碗口大小的马蹄践踏，从峡谷这一头直直撞向那一头。
紧随其后的诺斯卡骑手，北方人吐着分叉的舌头，发出战吼，他们在长鬃马背上掷出鱼叉标枪，洞穿敌人，在战车的冲击之下，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呵呵呵———野兽和被屠杀的南方佬军队一样，不堪一击啊！”
站在峡谷的山坡上，诺斯卡战帮的军阀，全身黑铁重甲包裹的蛮人酋长发出讥讽大笑。
“瞧瞧那个兽人，花哨地像个瓦格人！啧啧啧......两支鱼叉就弄死了，真不尽兴！”
他望着峡谷下面正在进行的战斗，潮水般的诺斯卡人一拥而上，毫无悬念，又一场屠杀。
是的！
他们从遥远诺斯卡群山入侵懦弱南方人的国度，就是为了屠杀而来，用鲜血和尸骸，让真神纳垢赐予属于他们的神恩。
“屠杀翼骑兵，屠杀手无寸铁之人，屠杀兽人。”
“血腥游戏已经足够多了，你浪费许大量时间，卡吉索-灰狼，沃尔克斯格勒的军队被屠杀的消息正在草原上飞速传播，过不了十天，会有更多南方人军队来阻击这支战帮南下。”拄着腐败魔杖的库洛-萨帕塔冷眼旁观。
看着那些诺斯卡人争先恐后地奔向兽人，库洛心里只有轻蔑。
在他眼中，这就是一群肮脏、愚蠢、无知的下等生物，可鄙的渣滓，存在的唯一作用给他们的主人充当炮灰。
诺斯卡人数量很多，他们被掠夺和屠杀的承诺吸引，从冰寒的北方聚集到战帮军阀的旗下。
即使是这些卑微的家伙也能成为计划的实施者，虽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战力。”
“败坏我的兴致？”魁梧的诺斯卡军阀将嗜血目光转向他。
堕落巫师感觉那灼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略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恐惧，使他下意识想催动法术攻击。
这个家伙——如果他真的是人的话——好像在直视着他，双手流淌鲜血的眼睛，直击灵魂。
堕落巫师告诉自己无视逾越的挑衅，镇静，镇静下来。
他弯腰放低姿态，“我在为你考虑，卡吉索，为了瘟疫之父的伟大目标，攻下塞普里奇，献给他，我们将得到超越这一切的神恩。”
“届时，晋升成为不朽的神选冠军，指挥更庞大的军队，屠戮更多南方人，为了你的地位和荣耀。”
“你真心为我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复仇？”诺斯卡军阀冷笑。
诺斯卡人向来鄙视南方人，尤其库洛-萨帕塔这种后来背叛的巫师，遭受侮辱都在所难免。
“以仁慈之神的名义，我当然别无二心，专一辅佐您这样的冠军才是唯一真理。”
“既然辅佐我，就尽管让弱小南方人来吧，帮助我的军队，用他们的头骨累成一座京观，它会比以往建立的还要高耸！我要把南方人的灵魂尽数献给毁灭诸神！”
“那么，如你所愿。”库洛与这些蠢笨的北佬的最大不同之一，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二十年之前就知道了，那时的他还是西方州的一个年轻贵族次子，魔法天赋，致使有着与现在不同的名字和与现在不同的生活。
但他知道自己魔法天赋暴露的后果，没有让自己不是家中长子这个不争事实阻碍脚步。
通过一点点毒药、魔法和不幸的意外事故，他确保了自己的权利，继承了已故且无人悼念的父亲的全部遗产。
一段时间内，那对他已经足够了。
拥有了财富、权势和女人，但是这些东西没有满足他太久，迷茫的他听到了那些更伟大的存在的召唤。
他的命运不让他像那些庸碌之辈一样活着，自然也不会让他像凡人一般死去。
他是个软弱的人，认为比起辛苦学习和研究，投向混沌能帮助他更轻易地获取他所渴求的力量和尊重。
然而尽管他懦弱又虚荣，他还是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本魔法书，向库洛揭示了古老的真相，告诉他某些有价值的人能够超越死亡，获得近乎无限的力量。
来自瘟疫之父库嘎斯的赠礼。
只要他愿意为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神纳垢效劳。
库洛现在知道了，这些神明的真正意图是统治整个世界，时至今日，他仍然对那个启迪自己的大不净者心怀感激，尽管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堕落巫师花了多年时间学习更多有关混沌的知识。
他加入了一些地下邪教，那些蠢货认为他们了解混沌之力的真相，并且试图让那股力量为自己所用。
多年来，尽管经受着凡人秘警、猎巫人的阻挠和与敌对教派的冲突，但库洛慢慢找到了他的使命。
他知道，为了获得实现命运所需的永恒生命和力量，他必须打通一条通道，建立一座教团，并在城镇深处的祭坛上把自己献祭给不朽之主。
这是一次漫长艰苦的过程，但库洛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这段旅程是一个考验，目的是淘汰掉所有不够强大、不够聪明、或者不够坚定之人，这些人不配享受混沌之主的赐福，就像他曾加入的邪教一样，这也是一个试炼，只有那些真正专注于寻求真理之人才能将之寻获。
这些年来他已经有了新的感悟，弱者不可能在考验中幸存，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低等人不配享有他获得的奖赏。
现在意外发生，苦心经营的一切烟消云散。
一场仪式，本可以比预想小得多的代价拿下塞普里奇，让教团立足于凡人的国度，再不断传播瘟疫、疫病，直到整座东方州为之臣服。
然后，他看到一个来自帝国的男人出现了，他像闪电般杀入教团，屠杀着信徒。
透过堕落巫师的魔法视野，他能看到那个凡人周身萦绕着一道光环，那是一种强大的、命运般的力量，来自于那把剑
堕落巫师对魔法的绝对敏感，意识到自己在瘟疫之父的幻境中见过凡人挥舞的附魔长剑。
一场久远于遗忘历史的大灾变，剑的使用者一直变动，剑的外形也在发生变化，或锤、或斧、或盾，那把长剑上附加着可怕的净化力量，足以攻破巫师的魔法护甲。
想到这里，库洛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或许他该跟他的短暂盟友————讨论一下这件事，埃里克想道。
看来他有必要让这些满脑子战争的无知家伙多活几天。
峡谷中的屠杀已经结束了，熊熊火焰，吞噬了绿皮兽人的部落，一些残存的地精被插在木桩上，尖刺戳穿了脑袋，好似仰面朝天祈祷的信徒。
混沌八芒星取缔了兽人画在石柱上的壁画和粗犷建筑。
相当一部分参与血腥游戏的诺斯卡狂战士，他们高举武器，大声呼嚎，浓郁绿光笼罩整个身体，璇风传来了一道破败的铜铃声，回荡在峡谷两壁之间。
邪恶显化出现了。
崇拜邪神的北方人受到了神恩，畸形臂膀、急速生长的体型，浑身肿胀、鼓出脓疮。
慈父给予了无药可医的疾病，但是彻底剥夺了他喜爱的信徒们的痛觉。
“瞧啊！难道你感受不到那充满死亡气息的恶臭吗？它们蔓延至世界的各个角落。你曾坚信的伪神早已逝去，浓郁的臭气便由他那肿胀腐败的尸体喷发而出。”
“南方的衰败横行世间，侵毒大地、污染河川，害死他们妻儿，滋养来自北方的疫军。”
“只有一位神明能带领我们脱离苦难，无偿提供帮助，将我们从伪神的糜烂中解救出来。”
“赞美慈父纳垢！！！”战帮军阀卡吉索-灰狼沉醉其中。
“赞美慈父！”
“瘟献瘟父，血祭慈父！”
上百个绿皮兽人被血祭瘟疫之父，大不净者喜欢这个礼物，恶魔的大笑声随风而至。
“尽情吸吮父神的乳汁吧，于甜蜜幸福的海洋中永远沉醉吧！”
而诺斯卡军队，再次得到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