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芝兰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京都城内大雪纷飞,所有红墙宫瓦在此刻都覆上一层白霜,暂时掩去了往日刺眼的鲜艳。

丞相府内,丫鬟和太医跪满一地,都低着头不敢声,膝盖被大雪冻的通红,手已僵硬无知觉,在大雪中瑟瑟发抖。

内侍大人匆匆赶来,身上已经堆满一层积雪,手持圣旨,身后又跟着数十名太医。

“陛下口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务必保住丞相夫人和孩子,否则一律当斩!”

太医们互相对望叹气,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最名贵的药材先吊着夫人的性命以备孩子的出生。

婢女泠夏和产婆正在为夫人接生,丞相夫人泠氏面容憔悴,额头布满细汗,剧烈的疼痛使她倒吸一口冷气,她一手抓住婢女,艰难开口,“夫,夫君,可,可否安好?”

婢女泠夏紧握住泠氏的手:“小斯收到大人的信件,大人已经平安归来快到都城了!夫人你也要撑住啊!”

“那,那就好。”

“夫人你在用点力,已经能看见孩子的头了!”产婆急的满头大汗。

……

又过了一个时辰,屋内传出一道微弱的哭声。

“生了生了,夫人成功诞下一位千金,母女平安,只是夫人耗尽力气暂时昏睡过去了,。”产婆连忙出来贺喜。

与此同时,丞相沈謹带领随从快步进入院内,正好听到这个喜讯。

在一旁等候已久的内侍总管喜笑颜开连忙上前宣旨,“圣旨到,沈丞相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忠诚正直之臣,沈相,鞠躬尽瘁,克己守礼,平叛有功,然念其赏赐已然不缺,然,今日泠氏与沈氏诞下贵女,特册封尔之贵女为“慎宜”公主,享公主之尊,阖宫上下同庆十日。钦此!丞相大人接旨。”

“臣领旨,谢恩!”顾丞相面无表情,他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无非是皇帝疑心重,如今沈氏与泠氏在朝堂上手握大权,又诞下贵女,想以两世家之女作为牵制,名义上享公主尊荣,实则入宫为质。

送走一众太医和内侍总管后,沈謹连忙跑进屋内,看着泠氏憔悴的容颜,纵使他纵横官场多年也没有如此后怕。

沈謹双手紧握泠氏的手,泪眼婆娑,“夫人怎么样了,怎么那么虚弱。”

一旁的接生婆赶紧把小公主抱到沈謹跟前,一边哄着小公主一边回答,“相爷,夫人拼尽全力诞下小公主,所幸母女平安,现在服了人参,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了。”

从一进来,沈謹只顾着虚弱不堪的妻子,还从未正视看过自己的女儿,对于老来得女的他来说终于体会到初为人父的喜感。

他赶忙从接生婆手里接过这个小女娃,小小的一个,睫毛长长的,闭着眼吧唧着小嘴,这就是自己的女儿,是夫人拼了命生下的,以后绝对不能让她吃一点苦。

一旁婢女泠夏也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开口道,“相爷,你还愣着干嘛呀,赶紧给小姐取个名字呀。”

一旁的接生婆笑吟吟的也赶紧附和道,“是呀,相爷赶紧给小姐取个名字吧。”

“就叫芝兰吧,芝兰千载,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像芝兰一样顽强,自由生长,无拘无束。”

沈謹看着怀中的小女娃,眼神黯淡了,刚刚的圣旨他已然明白其中的意味,生长在这样权势的世家,不可能拥有自由,自己已经被捆绑了一生,不想女儿再重蹈覆辙,这名就算是给女儿的美好祝愿吧。

都城内狂风肆虐,大雪纷飞,染白了每一寸土地……

数年后……

后宫,醉薇殿内,点着许久不用的兰花香,丝丝香气盘旋于殿内。宜贵妃斜躺在塌上,闭着眼,手持一把兰花扇子似有若无的扇着凉,手腕上的玉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显得整个人慵慵懒懒的。

“芝兰,今一旬休沐,你可想回丞相府与亲人小聚。”

沈芝兰端坐在下台,闻言抬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不急不慢的应答。

“臣女自是想念父亲母亲,但宫中若无旨意臣女也不便出宫。”

“罢了罢了,本宫怜你思念之情,让言儿去中宫知会一声,便随你去吧。”

沈芝兰连忙起身行礼,步摇微微晃动,声音清冷,“臣女多谢娘娘。”

“行了行了,趁着天色还未暗,赶紧出宫与家人团聚吧,本宫知你思念父母的紧,就不留你用膳了。”

沈芝兰轻轻点头回应,脸蛋上终于挂上一丝笑容,行礼后缓缓退出贵妃的醉薇殿。

待沈芝兰退下时,宜贵妃凤眸微睁,放下轻晃扇子的芊芊玉指,若有沉思。

兰花香还在继续燃着,殿内无一人敢言……

许久,只听殿内轻叹一声……

沈芝兰自小体弱,因着父亲是丞相立功颇多,皇恩浩荡特接她回宫中由太医院照料,以公主之礼待之,其先交于皇后代为照顾,后移与宜贵妃宫内,到如今快及笄……

在宫内,甚至整个京都内,大家都知道这皇宫唯一的一位公主,虽不是皇室血脉,但集京城两世家血脉的独女,父亲有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势力,手握大权,母族是天下文人墨客向往的泠氏,阿舅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就一世家女身份来说远远贵与公主,公主头衔不过是锦上添花。

沈芝兰想回丞相府禀告了中宫皇后后,为避免世人指责皇室轻待公主,便亲自叫礼部操持,即使沈芝兰一再劝解,要以从简为主,皇后还是命公主从皇宫乘五彩金辉的轿子到相府,内侍大人陪同,前后都有皇家侍卫和宫女簇拥着,配仪仗数名……

丞相携夫人泠氏及众家仆在府外等候。

不久,公主的步辇便到了。

丞相赶紧携夫人刚要跪拜,沈芝兰连忙过去扶起,“父亲,母亲不必行如此大礼,这是陷女儿于不孝。”

丞相与夫人对视一眼,轻轻摇头,“宫中礼仪,不可荒废。”

跟着一起前来的内侍总管谄媚道,“哎呦,丞相大人言重了,您是公主生父,陛下说了,特免除丞相及夫人的行礼。”

“如此,臣便谢过陛下了,府外不便逗留,请公主移居内厅。”

内侍总管回宫复命,泠氏和丞相赶忙上前拉着女儿环顾一圈。

泠氏虽已年长,但面容却不显一丝老态。

“芝兰,快让娘亲好好看看你,你在宫里有没有好好用膳,宫人对你如何。”

说着说着,泠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用帕子轻轻掩面。

“娘亲不必担心,女儿一切安好,您看,女儿都长胖了好些。”

听着女儿的话,泠氏不禁又低低掩面啜泣,沈芝兰连忙轻轻抱住母亲安慰。

自己九死一生生下的女儿,被强行分开,每年只能在宫宴上能匆匆见几面,寒暄几句,忍受分离之苦……

沈丞相看着夫人难受心里也不是滋味,无奈叹气,手抚上夫人的肩轻轻拍打,示意夫人安心。

“芝兰,宫里的一切还应付的了吗,有谁为难你一定要和爹爹说。”

沈芝兰笑靥如花,发髻上戴一支水青色步摇,一步一摇,一袭淡青色长裙显得温婉安静。

“父亲不必担忧,宜贵妃对女儿极好,这次便是有了她的帮助,女儿才能出宫见父亲母亲一面。”

沈丞相泪眼婆娑的说道,“好好好,一切安好就好。”

话毕,父女三人又抱一起又寒暄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