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再种菩提

奥林匹斯新任的斯里兰卡长官到任仅一天就惨遭杀害的新闻，迅速传遍了整座小岛。种种阴谋论层出不穷。有人说这是本地的恐怖组织在拿他们立威，也有人说这是奥林匹斯集团内斗的侧面，当然，人类历史上经久不衰的八卦话题情杀也没有缺席。官方媒体则诡异地保持着沉默，与沸沸扬扬的舆论形成鲜明对比。

但在环印度洋，乃至全世界的企业圈子内，这件事则并没能引起太大的关注。并购斯里兰卡只涉及两家巨企，到任的总督又仅仅是前任奥德修斯的克隆人，无论是话题度还是实际重要性都不高。说到底，斯里兰卡太小了。

与此同时，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阿努拉德普勒的花园中，盯着一颗矮小的树苗。

说是花园，但仔细观察治下就很容易发现，园中郁郁葱葱的景象完全是全息投影制造出来的，既没有气味也没有鸟虫的花园，充其量是其前身的劣质替代品。这里唯一真实的东西，大概就是泥土。

“这就是菩提树？”

作为一个宗教的圣树，这棵树苗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秦端倒不是指望它会发光还是怎么的（虽说用基因编辑技术应该可以做到），但它看上去实在太过平平无奇，就像孩童会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于路边捡到的树枝。

“神圣并不在于外表。”

智远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菩提树，好像那是她的孩子一样。

僧侣的脸上满是膨胀的金属圆球，仿佛烫伤留下的水泡，那实际上是纳米病毒留下的痕迹。

海林大师的身体内的确有着纳米病毒，秦端发出那条信息的时候，寺院中的所有僧侣都已经被感染了。智远等人关上了寺庙大门之后，集体静坐在庭院之中，平静地等待死亡。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当秦端杀死奥德修斯，整座城市的纳米病毒集体停止工作之时，智远是寺庙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虽然说神圣不在于外表吧……但是，这棵树完全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啊。”

在原先预定的奥运会开幕日的前一天，真正的菩提树种被找回了。其背后并没有什么复杂的阴谋。耗费了全岛上百名游骑兵一个月精力的菩提树种失窃一事，真相既简单又荒唐。

反对以智远为代表的“新大寺派”的传统僧侣们，认为将圣物菩提树用在奥运会的开幕仪式上是一种谤佛之举，因而秘密地扣押了菩提树种。而将它重新交还的理由也很简单：奥运会已经取消了。

纳米病毒的肆虐在城市中留下了无形的伤疤，一如它给感染者留下了有形的伤疤一样。外国游客大多为了保住性命而离去，城市的经济也在重创后一蹶不振，这样的形势下，斯里兰卡政府只得临时宣布取消奥运会。

原本要在万人瞩目下被种下的菩提树，此时静悄悄地埋在了花园的泥土里，旁观者只有一个僧侣和一个中国人。为了避免大规模聚众引来警察，种植菩提树不会邀请僧侣们旁观，往后的朝拜也只能秘密进行。

虽然奥德修斯已死，但斯里兰卡岛上的力量对比并没有改变，在大量干部撤出岛内以后，僧侣们就处于了绝对弱势的地位。许多从前可以光明正大进行的行为，以后都不得不蛰伏在黑暗之中。

“的确，原本的宣传作用是起不到了，但它对于我们仍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到头来你们所做的事情就是自我感动，你们还是输了。”

“施主，要和企业对抗，就必须要做好一输再输的准备，这个世界在当下是他们的，只有未来是我们的。”

秦端摇了摇头。“我可不喜欢输。”

他们又在菩提树旁边站了一会，直到秦端觉得这颗小树苗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它什么时候会发芽？”

“不知道，很遗憾，施主您是看不到了。”

你不也看不到了……虽然秦端想这么说，但出于对将死之人的尊重，他并没有说出口。

在那层皮肤之下，智远的内部正在缓慢地被纳米病毒掏空。那些纳米病毒虽然不再受到信号的刺激，以杀死宿主为唯一目标高速分裂，但仍然在自动而缓慢地繁殖。目前，智远并没有任何办法逆转这一过程。

如果只是寄生在义体部分的话，那么只要替换义体就行，秦端就是这样做的，为此他耗费了一大笔资金。但智远的中枢神经系统已经和纳米病毒高度结合了。

智远已经在医院预定好了服务，在三天之后为自己执行安乐死后将躯体焚化。

“我去机场了。”

智远朝着秦端的方向鞠了一躬。

“施主，我于此生无法证得罗汉果位了，愿来世再见时，君生于大德人家。”

“……再见。”

……

“欢迎乘坐普罗乔亚空运，请您系好安全带，在飞行过程中关闭红外接收器，注意带好您的义体、行李物品……”

普罗乔亚空运素有印度洋空中运奴船的美称，是只要手头有点闲钱的人都不会选择的航班，但秦端素来在这种事上没什么选择。一进入到乱糟糟的，三教九流无人不有的吵闹客舱里，秦端就有一种“回家了”的亲切感。

随着飞机从跑道上起飞，南国的大地渐渐远去，秦端能看见他曾经厮杀过的，逃亡过的街道慢慢变得像棋盘上的网格一样大，直到科伦坡变成了海岸上的一个点。

秦端可以理解，为什么居住在空间站中的那些富人会如此的冷酷，当你用肉眼看不到任何一个具体的生活在地面上的人时，产生他们都是蚂蚁的感觉是很自然的。

要让他们平视普通人的唯一方法，就是将他们从天堂击落到大地上。

等到了这趟航班的目的地米特拉加德，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说起来，秦端一直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杀掉奥德修斯的，似乎脑子里有一块空白。不过那大概无关紧要，也许就是Wizzard帮他快速解决了这件事而已。

秦端向艾唱歌发了条消息：

“我还活着。”

而且活的还不错。

飞机载着地球上未来最危险的恐怖分子，朝着伟大之城飞去。

无人知晓，在秦端的脑海中，还有一个新生的意识沉睡在襁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