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十九话 炼狱

那一晚……

我大概第一次见到……

炼狱是什么样子的……

十分钟后,我被领到了楼上,领到了一个挺密闭的房间。房间墙壁和天花板上全是吸音软垫,软垫上以及地板上各种污迹斑斑。房间靠门这边有一道金属的围栏,进了门,门关闭之后,门两边是看台一样的两排座椅。法陵老爷爷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一见我进来,便要求正叔硬拖着我找个席位入座。

而我哪还坐得住?此时我紧紧扒着金属围栏,恨不得能直接翻进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间正中央,眨都不敢眨一下。

此时,堂哥正在房间的正中央,上身衣服被脱得精光,双手手腕被套在两个从天花板吊下来的粗糙的金属束缚环铐内。这个高度,让他站也站不直、跪也跪不下去、坐也坐不了,只能双膝半弯曲着,看着都非常难受。而两个大汉,一个手上拿着细鞭子,一个手上拿着皮带,正逆时针地围着他绕着圈走着。

堂哥的呼吸沉重。我想起了那夜他在明陀岭上向我描述的场景。我知道,他很害怕,他此时是很害怕的,就像针已经顶在了气球球面上,已经非常清楚疼痛很快就会袭来,但却不知具体是何时,所以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好准备忍受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紧张。

而这个场景更令人觉得哭笑不得的是,场内除了这三个人之外,还有一堆靠墙站着的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类似医护人员一样的人,他们的身旁推着一堆材料。这帮人也像是为一场激烈的赛事做好了后勤工作的准备一样,蓄势待发。

堂哥本来是怒目愤视法陵老爷爷的,但就在我被带进房间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瞬间盯上了我、并持续跟着我移动。他的目光变得温柔多了,还充满了忧伤和担心。本来还一脸大无畏的表情,一瞬间就仿佛到了崩溃的边缘、要哭出来了一样。

“怎么样?”此时,法陵老爷爷开口了,“当着妹妹的面,可以好好说话了吧?晚辈就要有晚辈的样子,要懂得礼数。说吧。”

然而堂哥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眼光直直地望着我,紧咬着牙关,翘着嘴,然后又松开,给了我一个温温柔柔的微笑。

“打。”

爷爷一声令下,两个大汉开始一边走动一边轮换着抡起了鞭子和皮带!一道一道、一条一条的红印子落在了堂哥那雪白的皮肤上。堂哥开始挣扎起来,双手一会儿握成拳头、一会儿又全部揸开,狠命地扯着两条无形的绳子,手腕处开始越来越红、红得越来越深。红色的印子交叠,渐渐变得青紫。堂哥开始忍不住松开了紧咬的牙关,每被抽一鞭子就痛得呻吟一声,身体也跟着不自主地左右乱扭动着。身上一道道伤痕都肿了起来,交叠的部位也开始渗出血,一条条细细的血丝沿着肌肤向下流淌着。

“停。”

爷爷突然喊道。

我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我惊恐地望着重伤的堂哥,又望向爷爷。

“处理下。”爷爷说道。

于是那堆医护人员打扮的人便拥了上来,开始快速地用棉签把流出的血液擦拭掉,并快速涂上止血药水,然后几个人两手分别抓着大量的冰袋压在堂哥的前胸后背上。而堂哥,正大口地喘着气,闭着眼睛,面部肌肉暂时放松,就像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暂时得到了治疗、痛苦缓解了一样。

也许……这稍许的片刻,是堂哥在每次被揍期间最享受的短暂时光了吧……身体冰冰的,暂时感受不到剧烈的痛楚,身体和神经也可以借此机会稍许放松片刻……

然而,它是如此的短暂……

没多会儿,那些人大概是确认伤口止血成功、伤痕也大幅度消肿了,便朝这边做了个ok的手势,就又撤到了墙边。

于是爷爷再次下令,“打。”

又一轮开始!

不管堂哥还受不受得了,我已经快到精神崩溃的边缘了!是的!不知道他有多痛!我只知道我的心已经痛到呼吸困难了!

“胤哥哥!”我扒着围栏大喊起来,管他们什么礼数,他们觉得我是个泼妇都行了,“别打了!别打他了求你们!胤哥哥!不要!别打胤哥哥了!求求你们了!”我哭着嚷着,大闹整个房间,想搞得他们不得安宁、头昏脑涨,想让他们没办法无视我。我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使劲摇晃着围栏。正叔过来拉我,我干脆就直接坐地上开始耍赖,“叫他们停手!正叔!叫他们停手!别打了!别打了!停手!”

对,法胤,你以为呢?你以为只有你有歪点子、小心思,只有你是坏孩子吗?

这时,在房间中央的堂哥本来怎么被打都只是痛得呻吟两声的,看到我这副反应,他倒是突然也在场内哭起来了!

“飞燕……不要看,飞燕!闭上眼睛,不要看!”他朝我这边大喊着。与其说是大喊,基本上是在哭嚎了。

这搞得爷爷似乎非常气恼,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让他闭嘴!哭一声加十鞭子!”

但这根本止不住……

没过多会儿,堂哥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看上去像是昏死过去了!

我一见状,在门口这边喊得更凶了,一副死了丈夫的架势,把正叔都在旁边劝忧郁了。

“诶,停!”爷爷终于下令,“处理下。”丢下这个命令,他就一脸气愤地在人搀扶下出了房间。

那帮医护人员又稀里哗啦地围了上去。我刚抹干净眼泪花要冲过去呢,就被正叔拦下来了。

“让他们先处理伤,处理好了送回房间,一会儿都是你的。”正叔劝道,并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走到了那帮医护人员的外围站着等着。

堂哥似乎完全失去了力气,被他们止血、冰敷、上药、又用绷带包扎了个半天,然后正叔才上前一把将堂哥公主抱了起来。我见他抱着堂哥就走到门口这边来了,赶紧跟了上去,一直跟下楼梯,跟出门,跟进走廊,又跟进堂哥的房间,直到看着正叔小心翼翼地把堂哥放在了软乎乎的大床上。

一路上,我才注意到,堂哥并没昏过去,可能只是力气用尽了。他一直微弱地喘着气。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指还会轻轻动一动地回应我。

堂哥回到了大床上,正叔就开始叮嘱起我来了。接下来的这两三天,房间门保持开着的状态,护工会随时进出查看情况、测量身体指标数值、换药。我想待在房间里,没问题,但不要妨碍别人工作;如果发现堂哥状况有什么不对的,可以直接在房间里大声喊,会有人24小时值守,随时前来帮忙。最后,尽量多留给堂哥一些休息睡觉的时间让他恢复。

等正叔嘱咐完离开,我趴在堂哥床头,才开始感觉到筋疲力尽,就像刚打了一仗一样。

好想睡觉……

但望着眼前这个伤成这样、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可怜又可爱的家伙……

我将手探了出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好柔软啊……我慢慢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