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没回自己卧室去,我就这么抱着他,和他一起在客厅的地铺上睡了一晚。他大概是累到了,比我先进入了梦乡。我去把杯子和刀子都收拾好了,然后搂着他睡下了。他的睡颜好美,让我差点就直接忍不住吻上他的唇了。但想了想他之前对我的灵魂拷问。Emmm……还不是时候……我还是想要更浪漫一点的初吻。于是就这么睡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闹铃是在我房间响的,搞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了,结果起迟了。起来发现胤哥哥又已经失踪了。我匆匆忙忙地穿戴好,就赶往学校去了。
文化节过后,当同学们还沉浸在聊我有个多好看的男朋友的话题中呢,我已经天天满脸写着烦躁地频繁跑图书馆了。社团活动也请了几次假,去了市里的图书馆。网页搜索引擎上搜索的记录也是各种“投毒直系亲属如何判刑”、“长期遭受家暴后投毒算不算正当防卫”。我不知道胤哥哥对这个事慌不慌,反正我觉得我听完这个事可比他慌多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男朋友,能干了这种事,再让女朋友选是大义灭亲还是做他共犯的?但是……貌似也是我自己问他的……是我自找的……
诶……
总之,我有点失落,有点难过,有点不知所措……
可能旅店姐姐和庄裕姐姐交给我的寄托我都要辜负了,已经太晚了。少年已被烈火焚烧,重生成了恶魔。这……已经不是我能救的了……
我像个已分手、甚至已出家了的失去了灵魂的人一般,集中精力在学习上,胤哥哥发来消息也是敷衍地随便回回。他偶尔约一次我,我也以最近要准备考试,复习紧张推掉。周末泡在图书馆,查查法律相关的案例。周围人再开玩笑跟我调侃起男朋友的美貌,我也是敷衍地陪个笑。
凛薇看出了我的状态不对,但也没敢多过问,直到10月21日号那天,凛薇很急地打了个电话给我。
“喂?”我一边翻着复习资料,一边应着电话。
“喂,飞燕。你的男朋友,你还要不要了?”凛薇直切话题地问道。
“哈……”我停下了翻书的手,想着这又唱的哪出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是不是联系你,问你生日那天有没有空、在哪里过,你没理他?”
“诶?有这事么?”我拿下电话翻了一下,最近确实觉得他婆婆妈妈有事没事地像试探我一样地给我发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有点烦,经常是他发很多条我才回一条,甚至他发很多天,我才回。我一看,确实四天前给我发了一句“生日那天有空么?在哪过?”然后三天前又发了一条“在么?”我都没理他。
“发了没啊到底?”
“唔……发了发了,刚看到。”
“刚看到……”凛薇在电话对面都有点无语了,“那你现在看看你要不要来神祠捡你男朋友吧。他刚才跑神祠里来了,也不知道脑子里是在想什么,说是在和你交往,过来式封了,来神祠这边拜见一下你的家里人。结果我妈刚跟他说了句‘飞燕没在神祠这边啊’,外公直接抄着个扫把就把他打出去了。”
“呃……”
“我刚追出去问他干嘛不直接去找你,他说你最近不理他。”
我叹了口气,“他……最近弄出了点麻烦……我都烦死了,在帮他想办法善后呢……”
“这我管不着,你要不要把他领回去了?他现在被打出去了,自己下山去了,不知道是要去哪儿。”
“好的,我知道了,我联系!”我连忙挂断了电话,一时又心软了,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他无力的声音。
“喂,你这会儿在哪儿?”
“我……不知道……”
我差点就火冒三丈了,这么大个人了,不是IT专家吗?不会看路牌的话,手机地图不会用吗?“看地图!发个定位给我!现在立刻马上!”我一顿输出吼完,就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然后开始换出门的衣服。
结果……我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收到发来的定位,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关机。
他……不理我了……
第二天晚上放学,和社团里的同学一起去找了家店过了个简单的生日。有部员提起男朋友怎么没来时,还被凛薇及时叫停了嘴。
“最近起了点矛盾拌嘴了,别提!”凛薇警告道。
一晚上还算过得愉快,但我总觉得心里像被挖掉了一大块一样空空的。
回家的路上,我开始回想这一切的源头和结尾。
一开始,他是个人见人夸的美少年,长得干净舒服、宛如仙鹤修炼成人,轻声细语的,温柔内向又善良。然后就被带进了法家宗家的高墙之内。宗家对外无论如何夸这个过继来的孙子多好多好,对内却是没几天就一顿棍棒伺候,弱小的身心同时遭受着摧残。他有钱有势有未来,看似有着一切;却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看不到任何希望。他像一个孤单无助的小鸟一样在阴暗潮湿的洞底,遍体鳞伤,日渐绝望。因此,他不得不开始改变自己,这种改变是被迫的,也是无奈的,如果不想选择死在这里,就只能选择去改变,改变自己、改变周围的环境。
他开始不得不放弃曾经那个单纯、天真的自己,去学习他厌恶的那些人的生存之道,去变成那些他曾经厌恶的人,甚至比那些人更甚。短短的时间,他的改变,明显到他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旅店姐姐、庄裕姐姐,都注意到了。她们或许觉得他这样不对、他这样毁了曾经那个美好的他很可惜,但她们哪知道,他别无选择。为了活下去,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同时,他还需要去改变环境。这种整天都活在恐惧里、步步惊心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是个头?脸上、身上的伤痛让他非常地清醒,他不能再一直这么隐忍着生活了,这样早晚会被折磨到精神崩溃的,于是他开始对环境反击。提前把法家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同时让他认为造成他的不幸的罪魁祸首——法家的当家、他的爷爷——以最快的速度踏进坟墓。
最后,按照与我的约定,在我主动提出疑问的时候,告诉我了真相。
从开头,到结尾。他做得……似乎没有哪点有问题的……如果是我的话,可能根本连后面这段“黑化”和“复仇”的情节都省了,我可能直接在进入宗家第二年断气。所以……我到底在生他什么气……我到底有什么理由跟他发脾气……
我发火了。我昨天是真真发火了!我发火发得莫名其妙!他给我发消息,作为一个男朋友给我发消息是很正常的事,我不回;他去神祠拜见我的家人,虽然我也不明白啥意思,但他被打出来了,我没心疼他,我还对他发火!我其实说白了就只是心里觉得他把他做的坏事告诉我,还用命威胁、用眼泪乞求,软硬兼施地让我成了他的共犯,让我为他烦恼他是不是个罪人、他要承担什么责任。但往回一想,他这么做难道是没理由的吗?难道是一时兴起、心理变态吗?而我现在这处境明明是我自己要问的,为什么我有理由反过来责怪他呢?
想到这里,我已经到家门口了。拿出手机正想着要怎么给他打个电话还是发个消息道个歉吧,发现有个包裹未取。于是我走向了社区的自助取件柜取了个包裹,先回到了家。单子的寄件戳是四天前了,指定派送是今天。我正想着我最近没网购啊,用剪刀拆开了包装,拆开了一大堆防震泡沫,拆开了一个防刮膜,里面有个非常精致的透明杯子,杯底分两层,内底是透明的、但外底却是雪白的瓷色,这两个夹层之间,一颗颗被永久封存其中的“水晶莓”晶莹如玉,就和那日我们一起在沙木镇看到的那片花海一样动人。
我把杯子摆在茶几上,从冰箱里拿出了瓶淡蓝色的苏打水倒了进去,然后趴在茶几边盯着杯子看,一直盯着,一直盯着,泪珠开始不听使唤地一颗一颗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我知道,我还深爱着他……
我也知道,我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