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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名叫福宝村的破落城中村里聚集了大量的穷人,这些人多为留守此地的老弱病残,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正值壮年的人,这些年轻人把这种放弃挣扎,将未来彻底扔掉,活过一天算一天的生存方式称为“躺平”。当地村民则戏称这些人为“福宝大神”。
朱小珠便是福宝大神中的一员。小朱住的地方不足10平米,当地人把这种为了获得更多租金而隔断的小单间称为“猪笼”。入住“猪笼”以来,小朱总是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每天不分昼夜地玩电脑游戏,渴了喝一口瓶装矿泉水,饿了泡一包方便面或者吃一片干得像铁皮似的面包。“猪笼”里也放不下床,他实在困不住了便趴在电脑桌上睡一下,醒来又把自己完全投进虚拟的网络世界里。
这天夜里刚结束了一局激烈的厮杀后,小朱感到口渴,拿起矿泉水瓶,发现瓶已空了。现在是凌晨三点,小区门口的商店已经关门,小朱知道离这里一公里处倒是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可他不想走那么远,最终耐不住口渴,小朱还是决定出门去买水喝。走道里的声控灯已坏了很久,他还没走几步便被绊倒在地,小朱掏出手机,借着显示屏的光亮看清了绊倒他的是个横陈在过道里的男人,起初小朱以为这是个醉汉,走近些查探才发现此人浑身冰冷僵硬,早已死去多时。
二十分钟后,警方赶到了这片与市里最大垃圾场比邻的“猪笼”。
第二天一大早,在离小朱住所不远处的一家快餐店内,因觉得其他食物都腌臜不堪,赵航只点了一杯豆浆,在靠门的位置坐下,独自啜饮着。
店外有身着制服的警察走过。
“这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那些警察看起来都好有气势,感觉和平时来调解纠纷的老张头不一样。”已经谢顶的店主小声与妻子说。
“听说昨晚这边死了人。”一个靠近店主夫妇,本在埋头吃饺子的食客听到店主的话后,用一种刻意压低,又足够让其他食客听到的声音回应到。
其他食客与他也极有默契,他们看似心无旁骛地吃早餐,实则全副身心都放到了探听这一谈话上。
“你怎么会知道?”
“发现尸体的那个人的邻居和我是朋友。”
“死了个什么人?”
“死的是个大老板还是大官,反正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怎么死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的恐惧让赵航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紧接着她又有些兴奋。“果然没错!这样做当真有可能把那个“鬼”赶走!”,想到这一点,她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周围的声音在她耳中越来越小,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景。
那件事情发生在半年前。那时的赵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其实从13岁那年开始,她就很痛苦,严重的心理疾病已经折磨了她足足16年,让她好像一条漂泊在怒海惊涛之上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那段时间,她频繁地更换男性伴侣,试图从异性身上得到一些慰藉,一开始是有些用处的,但没过多久她便感到更加空虚,她开始以更高的频率更换男友,这样做不仅没有填补心中的空洞反而让她对自己的厌恶与日俱增,可是她又分毫想不到逃脱这个怪圈的办法。不只感情上,其他方面也是一团乱麻,很多次想过要死,却又不敢去死,除了终日用酒精与性爱来麻痹自己,她已不知该如何生活。
第一个死者是个叫做阿图的酒吧驻唱。还记得初次见到阿图是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舞台上灯光迷离,赵航已喝得微醺。
“我欣赏我内心的黑暗,我非常欣赏……”
赵航听着这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蹩脚乐手,在台上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心里自然地生出了厌恶之情。“他看起来好蠢啊。”赵航这样一面想着一面喝了一口啤酒。她察觉到似乎是因为对阿图的厌恶占据了大部分的心灵,对“鬼”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一些,但在“鬼”这念头产生的瞬间,恐惧立即冲破酒精建立的大闸袭上心头。赵航又灌了自己几大口酒,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阿图,希望借助他那愚蠢的形象冲淡心头的恐惧。
台上的阿图发现了台下有个美女一直看着自己,这女人身材火辣,容貌姣美,实在是自己的天菜,他亦开始用他自认为极富男性魅力的目光先与女人神交,心里甚至开始默数:十秒、二十秒,好几分钟过去了,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阿图心中大喜,认为这是赵航爱慕自己的体现,以往常的经验,这样的妞儿被带走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演出结束后,阿图放好自己的吉他,走到赵航坐的位置,毫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她身边坐下。他试探性地往赵航身体挤去,手也放在赵航背上慢慢摸索着,见赵航没有抗拒的意思,阿图感到气血上涌,脑内精虫大动,脱口而出道:“你想跟我走吗?”
方才赵航对阿图揩油的行为无动于衷,因为她的整颗心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已被“鬼”牢牢攫住了。恍惚间,她听到有个男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想跟我走吗?”这声音在此时的赵航耳中仿佛天籁,她不假思索地跟着阿图离开了酒吧。
在出租车上,赵航的思绪逐渐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再清楚不过阿图想对自己做什么,虽然并不喜欢这只像大马猴一样可笑的男人,但现在的她迫切地渴望得到一场性爱以便转移注意力,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即将与之发生性关系的对象是个自己厌恶的男人。
“平时喜欢做什么?”
“喝酒。”
“我的爱好就挺多,我喜欢玩音乐、潜水、打球、收集蝴蝶刀……”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察觉赵航态度有些冷淡,阿图心里浴火更旺,心想今夜一定狠狠弄这小婊子。
阿图家里很乱,客厅里灰褐色的沙发像几节木头桩子似的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玻璃茶几上摆着两把阿图收集的蝴蝶刀。两人走进屋内就拥吻在一起,跌靠在沙发上。
“套。”赵航提醒道。
一阵云雨后,阿图心满意足地吁了一口气,慢慢从赵航身上爬起来时,赵航发现他并没有采取安全措施。
“你没戴?”
“戴……戴了嘛!”
“拿给我看!”
刚才赵航说要戴套,他准备糊弄过去,但赵航非要亲眼看他戴上,他只得不情不愿地戴了,后来便借口换姿势把套偷偷摘了。
“后面没戴。”阿图说。
“你说什么?我怀孕了怎么办?”
“怀我的孩子不好吗?”
“你说什么?”赵航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骂道,“你这条脏狗!”
阿图闻言大怒,一掌掴在赵航脸上。
短暂眩晕过后,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从左边脸颊传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作践自己?”脸上的疼痛事小,更痛的是她那颗原本无比骄傲的心。
“你这个贱女人,他妈的现在跟老子装什么纯洁!既然你这么纯洁,怎么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两句就让老子干?”
阿图还没穿衣服,整个人又羞又怒,脸色像烧熟的番薯。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男人,赵航感到恐惧,她又想起了那个“他”——她那一岁零半个月就死去的哥哥,这十多年来,哥哥的亡灵一直折磨着她,而那个哥哥的名字也叫做赵航。在赵航的记忆里,那个“赵航”也在随着自己长大而长大:在自己十三岁那年,他是十三岁的少年,在自己十八岁那年,他是十八岁的青年,而在自己快要三十岁的这年,他也长成了三十岁的大人模样。赵航感觉自己陷入了泥沼,浑身动弹不得,阿图的面孔不知何时变作了那个“赵航”的样子。他的整张脸已经腐烂,被割断的喉管中发出“咳咳”声,眼角裂开一个直到太阳穴的大口子,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不断从眼眶中滴落,仔细看去那是混含着蛆虫的血。
“他”在向自己走来。
阿图见赵航不作声,以为她无视自己,心里怒火更盛,抬手又要打赵航。见“他”抬起手来,赵航失声尖叫,从茶几上随手拿起一把蝴蝶刀,朝眼里的“恶鬼”刺去。
2
不知过了多久,赵航恢复清醒后,发现阿图瘫倒在沙发上已死去多时,从他胸口流出的血将这几节烂木头般的沙发染得像是一坨坨红色的年糕。“完了!”赵航无力的跌坐到地上,此刻她披头散发,赤裸的身体上也沾满了血。“挣扎了这么久,就这样结束了啊。”奇怪的是,此时的她再没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平静,她头一次感到那个恐怖的“赵航”离她很远。“我还有什么想做的呢?”随着这个想法的产生,几乎是在同时间,一张男人的脸浮现在她的心头,那是一张阴柔俊美却又不失英气的脸,那是赵航的中学学长李霖素的脸。直到这一刻,赵航才发现自己依然喜欢着他。
赵航和李霖素就读于同一所中学,赵航升入初一那年,李霖素高三。李霖素不仅人长得英俊,文化成绩和体育都极好,还弹得一手好琴,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物。因为年级差得太多,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前些年赵航托人要到了李霖素的联系方式,却一直不好意思与他联系,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号码还能不能打通。
“是霖素学长么。”赵航小心翼翼地拨通了李霖素的电话。
“你好,我是。”
李霖素冷淡的声音让赵航羞恼得想要挂断电话,但她转念想到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说道:“我想见你。”
电话那头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李霖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怎么了?”
赵航忽然感觉很委屈,不假思索地说:“我……我杀人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说了,李霖素还怎么可能会来呢?
电话那头的李霖素沉默了几秒后说:“你现在是一个人?”
“嗯。”
“把你的位置发给我。”
赵航给李霖素发送了自己所在位置的定位。
“你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赵航的心砰砰直跳,原以为李霖素听到自己的话后会把自己当做疯子看待。“他居然那么关心我?”赵航的脸红了,心里泛起只在少女时代才有过的幸福涟漪,这感觉是如此甜蜜。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以至于她都快要忘掉了,随着深藏在意识深处的甜蜜感觉复苏,她重新产生了“生”的欲望,在这“生”的欲望产生的同时,刚才与那向“死”的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同产生的平静随即消失了,她再度陷入了恐惧和焦虑。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这可是杀了人啊!怎么办?逃走吧!”她想起一周前听人说过有个死刑犯成功潜逃了,但好像那个死刑犯昨天已经被抓捕归案,在现代刑侦技术的天罗地网下,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逃得掉?畏罪潜逃这种办法是行不通了。“听说自首可以减刑,要不就自首吧。”但一想起那沉闷压抑的铁窗生活,赵航猛地摇了摇头。李霖素英俊的脸庞浮现在心头,赵航的心又砰砰跳动了起来,“怎么能让他看见一个这样的我?”赵航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不堪入目,旁边还躺着一具刚与自己发生过性关系的男人的尸体,她忽然有些后悔打电话给李霖素了,想要逃离这里,但又迫切希望见到李霖素,因为她认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想到这里,她赶忙起身到卫生间冲洗自己的身体,将身体洗净后,从包里翻找出些工具补起妆来,因为携带的化妆品有限,赵航只化了一个淡妆,与平日里浓妆艳抹的模样大相径庭,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想起了那回不去的青葱岁月。
扣门声打断了赵航的胡思安乱想,通过猫眼确定来人确是李霖素后,赵航打开了门。李霖素还是像学生时候一样好看,五官精致柔美得像女孩,轮廓却十分深邃硬朗,他的皮肤白皙,手指纤长,还记得学生时代,每年学校的晚会上,多少女生沉醉于他指尖跳动而出的音符。比起那个时候,现在的他强壮了许多,可以想见那件墨绿色的紧身毛衣下精壮强悍胴体,想到这里,赵航的脸微微发烫。
“让我先进来吧。”李霖素柔声说道。
“是……快……快进来……我太紧张了,我忘了……”
李霖素走进房间就看见了横陈在沙发上的尸体,他站定,直盯着阿图的尸体看。看到李霖素沉默无言,赵航以为他受到了惊吓,心中感到歉疚,人也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到满是血渍的沙发上,说:“抱歉,我不该找你的,只是……你报警吧。”
“方便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经过么?”李霖素在赵航身边坐下。
赵航看向李霖素,他的嘴角仍挂着和熙的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透着平静。
“谢……谢谢你能来看我,可是我……我……我这是杀了人啊!”赵航很感激李霖素此时还能够出现在自己身边,但若因此连累他却并非自己所愿。
“没事的,你先和我讲讲事情的经过。”李霖素轻轻牵起了赵航的手,试图安抚她过于激动的心。
赵航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讲了一遍,只是省略了与阿图发生性关系那段,她不希望李霖素知道自己的放荡行径,但以李霖素的聪明,这怎可能瞒得住他,不知他会怎样看待自己呢,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肮脏下贱的女人么?
听完赵航说的话,李霖素收回牵着赵航的手,轻抚着自己的额头。李霖素收回手这一无心的举动,在赵航看来是他看轻自己的体现,“他果然觉得我是个肮脏下贱的女人”,她的身体变得僵硬,眼泪在眼中打转。
“你的意思是,当时你把他看做了你那个已经死去三十年的哥哥?”
“是的,我那个名字也叫做赵航的哥哥。”赵航发现李霖素并未在意自己的性事,心里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我和别的男人睡觉么?”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你哥哥的鬼魂么?”
“不是的,从我13岁时我就开始见到他了……”赵航将自己这些年来不为人知的痛苦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到后面,只见李霖素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也不知他是否还在听,于是止住了话头。
“你知道这个地方么?”李霖素忽然问。
“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只隐隐感觉应该在西边?”
“你的运气很好,在这城市里,如果发生在别的地方,想要逃过警方的追踪可就难了,”李霖素顿了顿,“可这个叫福宝村的地方,是市里为数不多几乎没有摄像头的地区,许多有经验的罪犯为了摆脱警方的追踪都刻意往这里逃呢。”
“我……我不去自首么?”
“你觉得法官会相信你的证词么?”
赵航默然片刻,从理论上看其实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自己确实是在精神极不稳定的情况下错手杀死了阿图。
李霖素看穿了赵航的心思,继续说:“先不说你需要提交严谨的精神病理证明,难道你想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
“不,我不要那样。”
“所以你不能报警。”
“可是……可是我毕竟杀……”赵航说到一半便住口了,她听人说过这位学长来头很大,或许他真的能帮助自己。
“你也不过是想从痛苦中解脱罢了。”
“你也不过是想从痛苦中解脱。”这句话如惊雷般在赵航脑中炸响,她猛地扑入李霖素怀中放声大哭,似乎要将这些年的痛苦与委屈都倾泻出来。李霖素轻轻拍了拍赵航的背,原先平静的眼神变得凌厉。
3
朱小珠门前那具男性尸体的身份已经查明,死者是位著名企业家,在市里有着发达的人脉关系,死者家属托了些大人物,市警署便指派了警署重案一组的组长苏长歌负责侦破此案。
苏长歌今年三十六岁,身高一米八五,因为长期坚持锻炼的缘故,与同龄人相比身材还未走样,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称得上是个美男子,特别是那两撇精致的八字胡,苏长歌总把这两撇胡子修剪得长短适宜,他认为这可以为他平添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
一年前苏长歌破获了一起离奇的连环杀人案,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案子的凶手竟是自己升迁组长最大的竞争对手。随着那案子的告破和老组长的调离,苏长歌无可争议的成为了新的一组组长。就任这几个月内,市里还算安定,没有发生重大刑事案件,苏长歌在庆幸国泰民安的同时,偶尔也会感到有些无聊,一些刑警的内心总是有这样的矛盾:一方面他们不希望有大案发生,因为那意味着有凶手犯下了极大的罪恶;另一面他们又希望有大案发生,因为破解案子的过程是十分难得而独特的经验,像一道划破人生沉闷夜空的闪电。
大半年没有参与大案侦破的苏长歌此时心情有些激动,他站在审讯室门口,脑子里飞速整理着目前掌握的线索。许多同事认为那个叫做朱小珠的报案人有重大嫌疑,一开始苏长歌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在抵达尸体被发现的现场,见到朱小珠本人和他那猪窝一样的房间后,苏长歌打消了对小朱的怀疑,依据是什么?苏长歌也说不上来,这总得来说就是凭着多年刑侦经验形成的一种直觉,对于刑警而言,这种直觉有时非常重要。虽然认定小朱并非凶手,但苏长歌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他。
走进审讯室后让他颇感惊讶的是朱小珠与大多数被带来问讯的嫌疑人不同,那些人虽然表面上神态不尽相同,但苏长歌几乎都可以察觉得到他们心底的焦躁与不安,这是正常的,而小朱与他们不一样,苏长歌在小朱的身上感不到半点焦不安,与之相反的是一种安详,这安详的背后又隐隐可以探查到一点点兴奋,这让苏长歌一时有些不解,不过那时他只把朱小珠的表现当做一种特别的应激反应。
“昨天夜里十二点到三点,你在做什么?”
“警官,当时我在打游戏。”
“你在打什么游戏?”
“《英雄联盟》。”
“什么段位了?”
“在王者与宗师间徘徊啊,苏警官也玩过这个游戏么?”小朱感觉眼前这个小胡子警察比之前那几个有趣多了,居然还会关心自己的游戏是什么段位。
“过去接触过的。”苏长歌想到的是小朱这一段位的选手,在进行游戏时确实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再加上他戴着耳机,那么没有听到门外面的动静也就是理解的了。
“我玩这个游戏还是挺厉害的。”
“确实,”苏长歌话锋一转,“听说你在那里租房已经好几个月了,这期间你没有工作么?”
“没有。”这个话题让小朱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来。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打游戏、吃饭、睡觉。”
“你的经济收入呢?”
“网贷。”小朱初参加工作时对未来还是满怀期望的,省吃俭用想攒够一套房子的首付。
“怎么不工作了?”
小朱沉默不语。
“你的父母知道你没有继续工作的事情么?”
“请你们不要通知我的父母。”
“你瞒着他们,是吧?”
小朱低下了头。
“出去以后好好找个工作吧。”
“警官,我看不到我的未来。”
“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你一个大小伙子,有手有脚的,只要吃得苦,怎么就没有未来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小朱呐呐自语道,“真的是这样吗?”
“怎么不是呢?”
“有一段时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起早贪黑地干,每个月干下来大概有四千块钱,除去房租与日常开支,每月还剩下一千块钱不到,这点钱就算攒起来又能在这个城市做些什么呢?”小朱依旧低着头,不安地搓揉着手指。
“这些都是借口!少找这种借口!”
“你少来自以为是了!你这么年轻看起来已经是个级别不小的官员,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得我们这种人的痛苦?”小朱忽然抬起了头。
苏长歌不再说话,只是分毫不让地与小朱对视。
小朱低下了头,似乎刚才的对话耗费了他太多的能量,他显得十分疲惫地说:“对不起,警官,我刚才失态了。”
苏长歌起身离开了审讯室,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他一直回想小朱的话,那具躺平的尸体也不时在他脑海中闪过。近些时他听说过一个叫“躺平”的新词,这词里蕴含了年轻一代无法掩盖的焦虑与迷惘。“这个案子会不会与所谓的躺平现象有所关联?一些自以为是却什么也做不成的年轻人为了报复社会而杀害成功人士。”苏长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