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了。
姜桐宁颤着手指在备忘录上敲下这行字时,只觉得哀莫过于心死。
放下一段九年的爱情,就好比扯掉心脏上的一根动脉,痛得她喘不过气,仿佛置她于死地。
明明距离从民政局里领到离婚证时,已经过了三个多月,那些年美好的回忆依旧缠着她不放,任她逃到哪里都躲不掉。
听着酒吧驻唱的情歌,姜桐宁苦笑了下,将打出的字又删掉,退出备忘录,才看到闺密容与和父母给她打的一串串电话。
但她没有回拨的念头。
和洛楠离婚的原因,她同他们说过一次,便不想再提第二次,一是她伤心,二是离婚的理由烂得掉渣了。
无非就是在一起太久,工作太忙,聚少离多,他们早已没有了恋爱的激情,也没有了对彼此的爱意,关系淡得好似白开水。
住在同一屋檐下,与其说他们是夫妻,不如说是合租室友;与其说那房子是家,不如说是旅馆。
起码洛楠是这么认为的。
可对姜桐宁来说,那明明是他们一起奋斗的证明。
他们认识了九年,从大二开始,她一直陪在他身边,看看他从一贫如洗到家财万贯,从住地下室到有房有车,从无名小卒到上市公司老板。
明明她始终陪在他左右。
后来的他们确实什么都有了,却唯独没有了“我们”。
姜桐宁对这样的结局当然是不甘心的,但她了解洛楠的性格,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做了万全的打算,他绝对不会提出协议离婚。
他当然对她慷慨,房子、存款、手上一半的股份全都留给她,可她没有要那些股份。
“为什么不要股权?公司能到今天的地步,你是最大的功臣。”他当时很不解。
“既然离婚了,我只要我应得的一部分,全知游戏是你的心血,我没必要成为最大的股东,很快我就会离职的。”她做不到和心爱的人永远咫尺天涯。
可姜桐宁现在常常惦念他的好。
怀念大学时他们一起打工的片段,怀念他排了长队为她买的小吃,怀念创业时他替她挡酒,怀念当初婚礼上的誓言,也怀念他规划他们的未来时的幸福样子。
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眼泪突如其来地决了堤,在酒吧热闹的音乐声中,在热舞人群的欢呼声中,在一隅卡座上,姜桐宁失声痛哭。
是委屈和不甘的流泪,她第一次在外界面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流干,她渐渐止住哭声,指掉眼角的泪,不用看也知道,她肯定狼狈极了。
好在这是个陌生的小镇,几乎没有人认识她。
姜桐宁吸鼻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见朦胧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包纸巾。
来人逆着光站在她面前,遮住她头顶的光线。
姜桐宁茫然地抬起头,鼻尖通红,眼睛红肿,虽然看不真切,却本能地伸出了手:“谢谢。”
那人顿了顿,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两秒,看她接了纸巾后,转身离开。
她打开纸巾,闻着一股熏香,因为太想掩饰自己的窘态,来不及多想她就已经用完了。
等到人群散场,她收拾好自己结账离开,走出酒吧后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两眼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姜桐宁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
护士站在病床前,刚刚替她拔掉手上的针头。
“你醒啦?感觉好点儿了吗?”
姜桐宁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对于自己躺进医院的事显然很蒙,不过仍诚实地点了点头。
“过敏导致的急性休克可不能大意啊,下次记得小心点儿,”护士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病房。
姜桐宁困惑地蹙了蹙眉,疑心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过敏,可猛地想起陌生人递给她的纸巾,带香味的那种,好巧不巧,她居然忘了自己对添加的香精过敏。
她一阵懊恼。
但又是谁好心把她送进医院的呢?
姜桐宁看了看周围。
这是间多人病房,急诊里的人有小孩也有老人,几乎都有家属在旁边,似乎没有救她的好心人。
或许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吧。
她暗暗地想,翻身坐起来想要下床,恰好病房外走进一个人。
姜桐宁的第一反应是他好高,起码一米八五以上吧,第二反应是他长得还不错,不同于洛楠奶油小生似的俊俏,这个人的长相偏英气,剑眉星目,棱角分明。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身姿挺拔。
待他走近时,她才更细致地注意到,他的左边眉毛居然是断眉,一道锋利的细小疤痕斜亘在眉毛中间,平添了他几分野性,尤其是他狭长的褐色眼睛,眼尾上挑,带着一股莫名的冷漠。
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惹。
姜桐宁自然不会自讨苦吃,也对这样的男人不太感兴趣。
男人手里提看一袋子打包的盒饭,好像来探望某位病人,迎上她的目光后,不知怎的,竟然朝着她的床位走来。
姜桐宁找鞋子的动作一顿,忽然有种神奇的预感,他会不会是帮自己的那个好心人呢?
他越走越近,她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最终她亲耳听见他问:“过敏的症状好些了吗?”
真的是他!
姜桐宁心下一惊,晃了晃搭在床边的腿,仰头看向他,有些惊恐:“嗯,好多了。”
陈宥风将手上的袋子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注意到她光着脚,弯腰将床底鞋架上的鞋子放到她脚边。
她受宠若惊:“谢谢。”
“不用。”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头顶:“带你先吃点儿东西吧,睡了一上午该饿了。”
姜桐宁闻声抬头,不无感激地说:“真的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陈宥风轻轻摇了摇头,抿了下唇,饱含歉意地说,“毕竟是我害你过敏住院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香精过敏。”
姜桐宁没想到他还是送纸巾的那个人,意外了下,飞快地说:“没关系,我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陈宥风担心她的身体,特意从餐馆打包了饭菜回来,他挑出一个食盒,拉开小桌板,“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就多买了点儿。”
姜桐宁看着他把饭菜一样样地打开,摆了整整一桌,还各种菜色都有,让她吃了好大一惊。
他这个人怎么跟看上去的不太一样,怎么这么热心?
姜桐宁更细致地瞧他的眉眼,居然觉得他好像是有几分眼熟,心中狐疑,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陈宥风将筷子递给她,瞧她困惑地看着自己,又问:“怎么了?”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陈宥风。”
“陈宥风?”姜桐宁细细回想着这个名字,觉得异常耳熟,但又始终想不起来。
“我是钟莫的朋友,也是他和容与清吧的合伙人,我们以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他及时说。
姜桐宁这时才恍然大悟。
钟莫是客与的老公,前几年他们夫妻二人搞了个副业开清吧,都是钟莫邀的人入股,不过她那时候因为全知游戏的资金链问题,没来得及支持他们一把。
清吧正式开业的那天她去捧场了,当时容与介绍了几个人给她认识,陈宥风应该是其中之一。
但她那时一颗心都在洛楠身上,很少关注其他男人。
思及此,她也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一时没认出来。”
“不碍事的。”陈宥风勉强一笑,“你先吃饭吧,我出去抽支烟。”
见她终于动了筷子,陈宥风心下一松,摸出烟盒走出了病房。
姜桐宁拿出手机,立即给容与回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