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如今两千户也就万余人。
而涌来的灾民,将近三万。
贾连环都知道灾民要来了,那全县也就没人不知道了。
那还等什么,抓紧去买粮吧!
抬头一看,呸,卖那么贵,扭头就往康源粮铺走。
还不知道灾民会待多久,能省一文是一文,如果粮食撑不住,什么都是白给。
金玉再好它不能吃啊。
李恪特意让伙计把门板加固,以防万一。
康源粮铺从四文一斗,涨到到八文,再到十文,最后十五文。
灾民未到,翻了将近四倍。
要按照以前,粮价上涨,官仓是要放粮平价的。
可这么多灾民,还等着吃,现下的正仓不能轻动了。
李恪大手一挥,来,咱们二十文。
一时间群情激奋,李恪从地主家的傻儿子,升格成了黑心的掌柜。
谁路过都能看到门内的粮食,就是没人买。
“姓刘的,为何你现今都开了铺子,怎么一应花用还是我掏?”林娘子有些不爽。
李恪也是无奈:“这不都花在粮铺了嘛,阿弟带来的钱都用上了,理解一下,乖。”
旁边小六儿跟着点头。
林娘子无奈,只能每日偷偷数着还剩下多少。
就在都握着粮袋提心吊胆之时,灾民到了。
县令崔季尧分派人手,开始分流。
双眼空洞麻木的灾民,被人引着,以家庭为单位进入事先划好的安置区域。
每个棚铺着干草,用来休息。
不得随地便溺,每五个棚区有事先挖好大坑,每日将污秽倒入,撒上石灰。
另外每户临时登记造册,随后的日子里,青壮会调至后城门外区,县城要修路。
除青壮外,妇孺可帮着做粥饭,浆洗缝补衣物。
再剩下的,离远些捂上巾子砸石灰石,石灰用量很大,有多少算多少。
每日呆在棚里闲着等饭可不成,有活干着,有口吃的还有点钱拿,攒下些钱就能攒出点粮,这就有了希望。
现下只要能给口吃的,干什么都成啊,前期的安置算是没出岔子。
怎么能不出岔子呢?
不出岔子,人不死,这地等人回来还是人家的。
人都有了希望,还怎么把存粮卖出高价?
现下只要拿出点粮食,就能让那吃不上饭却有家有地的良家子,转眼变成自家的佃户。
所以地主成了宗族,宗族累积成世家,再掌握学识及官位,再串联在一起,惹不起啊。
天灾人祸,百姓的劫难,世家大族的狂欢,圣人都不带怵的。
这时候想让这个县出岔子也简单,断粮呗,饿个几天就该热闹了。
所以李恪的巨多多粮铺,歇业大吉,早早的关门了。
撒出去密谍传出消息,粮铺掌柜被骂的急火攻心,气病了。
全县百姓心底都说该,就是康源粮铺,把刚想举起的歇业牌子,又放下了......
一共就咱俩家,我先关为敬。
谁让咱是黑了心的粮铺掌柜呢,可不敢跟人家有口皆碑的大善人抢名声。
“贤弟,为兄过来看看你。”陆清轩带着几个仆人,拎着东西喊了半天才进了来。
人还没进到屋里,就听着女人呜呜的哭声。
陆清轩马上进门之时。
‘呯’一个杯子摔的粉碎。
“气死我啦!”李恪骂道。
等陆清轩进门一看,好家伙,李恪躺在床上显然是气的不轻,屋里女眷在哭,男的眼含热泪。
李恪刚才是真的气,心说你们几个太过分了,说好了的装样子,几个意思你们?
林娘子头缠粗麻布条,带着秀儿哭的梨花带雨,贾连环愣是做了两个哭丧棒子,跟小六儿一人一个。
“贤弟,莫生气啊,气大伤身。”陆清轩来到近前看向林娘子:“弟妹可曾寻医者看过?”
“看了,说奴的三郎是气急攻心所致。”林娘子看着李恪抽噎着:“哼呜呜。”差点没忍住赶紧低头呜咽。
话说的中听,但李恪仍冷眼瞧着,那粗麻布条太刺眼。
“贤弟,你这又是何苦,哎。”陆清轩摇头:“如今病成这样可怎生是好。”
“多谢贤兄挂怀,从小到大我何曾受过此等羞辱。”李恪愤愤然:“他们越是骂,我就越是要开,我不服!”
“哎,那贤弟你好好保重身体。”陆清轩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帖:“崔名府说是邀县里的豪族赴宴,商议筹钱筹粮一事,我替贤弟带来了。”
“有劳贤兄了。”李恪说完一使眼色,林娘子哭哭啼啼替李恪接过。
等陆清轩一走,李恪噌的就起来了,一把扯下粗麻布条,满屋撵着贾连环和小六儿抽。
等闹够了,几人开始说起粮铺的事。
“幸好你先拿话堵住了他,不然他定要开口买咱的铺面。”林娘子拍了拍李恪。
“卖是不能卖的,就算暂时关门歇业,人们心里觉得县里还是两家粮铺。”李恪沉思道:“要是一家独大,就得任人摆布了。”
贾连环一脸凝重:“虽说你用善名暂时让他关不得,就怕他自己给自己闹出点事端。”
“是啊,比如自家粮铺的粮仓着个火,关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李恪看向小六儿眼神示意,小六儿微微点头。
县令让赴宴按说没有李恪的份,谁让他开的粮铺呢,现下少谁也不能少了他。
几人就被安排在个角落里,倒也是清净。
陆清宇和陆清轩兄弟俩联袂而至,自是迎来众人的好一阵寒暄。
“贤弟,你们来啦,我还想着派人去接引你们。”陆清轩从宾客中看到了李恪几人,走过来热情的招呼。
陆清宇觉得无趣,也不掺和,独自落座等着开宴。
陆清轩这一打招呼,倒是把众人的眼光拉到了这里。
哟,这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黑心粮铺啊,周围宾客纷纷投来嘲讽的眼光。
等县令到了,这就开宴。
如今正闹灾,一切从简,上些酒食就是了。
“诸位,如今城外灾民近三万余,粮食不济,县里已显困顿。”崔季尧叹了口气:“今日还需诸位尽一些力,本官代这些百姓谢谢诸位。”
话说的诚恳,众人满口应是,可总需有那牵头的,与县令交好的人首先表了姿态。
你一贯,我两贯的响应声此起彼伏,后面还得看其余人的态度。
“诸位,灾情拖不得,灾民都还等着米粮。”陆清轩站了起来:“我与家兄代表康源粮铺,愿认捐五贯。”
“好。”“陆掌柜义举。”“不愧是陆郎君呐。”
众人纷纷叫好夸赞,叫好之余下意识的都看向那角落的几人。
都是开粮铺的,你看看人家!
李恪表面平淡的喝着酒,就是捏酒觞的力气越来越大。
林娘子三人也是低头不与众人对视。
既是筹粮救灾,岂能有歌舞助兴。
接下来,为了烘托气氛,陆清轩当场吟诗作赋助兴,席间妙语连珠,引得众人纷纷叫好之余,慷慨解囊。
县令崔季尧虽面露不豫,也没发作。
陆清宇面带不耐,只是喝酒,显然也是不喜。
陆大善人又作了一首好诗。
都是掌柜,你看看人家!
陆大善人不仅作得短赋,还是唱出来的。
不仅有才学还认捐五贯,你看看人家!
‘呯’
李恪一把将酒觞摔的粉碎。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全篇我是背不下,一句就够!
“诸位,在下初来贵地不久,自认不如陆掌柜有文采。”李恪拿起林娘子的酒觞站起身:“在下只有一句,也来助个兴。”
才一句,来,说来听听吧。
“天生我材必有用。”李恪仰头把酒一饮而尽高举酒觞:“千金散尽还复来!”
好!
气氛轰然而起,众人高声喝好。
没有一字的恭维,却满是豪气干云,就冲这一句话,这份豪气,掏钱,值!
“小郎君这句,直抒胸臆。”“没说的,我捐。”“好句啊!”
贾连环瞪着李恪,仿如见鬼。
秀儿一脸的不信。
林娘子更是美目连连,秋波流盼。
“我也捐五贯!”
林娘子秋波一转,眼泛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