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天色将明。
听着报晓晨鼓的鼓点,伴着秋叶零落,人们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未等坊门开,早有做些面食的夫妇,将那擀好的饼子抹上些荤油烙上,热腾腾焦香四溢。
郎君牵着马还略有些困意,来到坊门等着门开后去官署,闻着饼子的香气顿觉有些饥肠辘辘。
掏个几文买两个饼子,让给包严实些,拿到手里忍不住咬了一口,越嚼越香。
坊门开,郎君上马前特意将那饼子贴身放好,可是不敢路上拿在手里大嚼,万一路上被哪个御史看到参上个失仪,怕是要遭。
昭行坊有户人家,这家大朗姓于,曾是军中伙长,几年前大朗阵亡,独留寡母幼子在这长安相依为命。
于成行正自握着木刀练的大汗淋漓,每日勤练不辍,想着等自己再大上一些,也约上几个好友去折冲府上名报号,当个府兵。
只是欲当府兵家中确是拿不出那钱财,光是凑那驮马的钱便不是小数。
“儿啊,歇歇再练。”妇人正忙着浆洗衣物,好挣些贴补:“等会儿娘烙些饼子,你拿上几个,去给你张叔送去。”
停下动作,于成行擦拭着汗珠应着:“知道了阿娘,我多带几个,以后田里的事我也能做些了。”
妇人抬头看着儿子,满脸欣慰:“嗯,又大一些了,懂事了。”
话刚说完,就见院门前站着几个人,也不砸门,只是面带微笑点头示意,礼数周到。
母子二人不明就里,各自停下动作看向几人:“你们是?”
“在下乃蜀王府内侍,领蜀王命,特来告知。”领头之人笑言。
蜀王府?
早先派人送来些钱财的那个蜀王?
于成行陪着阿娘迎上门前,自己悄悄靠前站着,护住阿娘。
领头之人看得这小郎君的心思也不生气:“小郎君不必紧张,蜀王派我等传讯,明日邀当年曾守卫天策上将军府的兵士家眷,于蜀王府一聚。”
说完,将手中的请帖双手奉上。
妇人接过请帖来回看着,虽是看不懂,已是好些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领头之人见接了请帖有些高兴,忽又想及一事:“还有一事,方才去过张循住所,却未见家中有人,二位可知他现下在哪?”
“张叔去地里了,如您信我,可将请帖留下,我给您转达。”于成行话说的客气。
领头之人从善如流,留下请帖后便带人循着名册去了别处。
“阿娘,这个蜀王,就是之前给咱家送钱的那个?”于成行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忧,毕竟不久前这蜀王之名传遍长安......
“想必是了,你快去寻你张叔,把请帖和话带到,明日咱们便去。”
妇人边说边催促着,将儿子往外推。
看着儿子跑了出去,这才放下心,虽是不知蜀王相招会有何事,但下意识的她觉得会是好事情。
翌日,长安南面各坊走出一群人。
一开始三三两两,拖儿带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赶市的。
时不时的还会寻路人打问,那蜀王府该怎么走。
随着同路的人越来越多,慢慢的就汇聚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来到府门,早有内侍门前候着。
人们纷纷递上请帖,鱼贯而入。
头一次登这高门,人们好奇抬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就是他们,他们父兄,她们郎君曾豁出性命守卫的地方。
庄严肃穆,伴着秋叶飘落于地,还有些许华贵。
等被领到正殿,密密麻麻的桌椅排开,由内侍引领着众人入座。
众人纷纷适应着椅子带来的舒适,相识些的孩童胆子也大了起来,聚在一起玩闹。
许是为了赶路,朝食将至,许多人已是饥肠辘辘。
这时,一条长长的队伍,手中托着吃食,将它们一一摆在桌上。
这就是最近风靡长安的炒菜?
主人未曾开言,众人不敢动筷,只是那香味就勾得人馋虫大起。
孩童们也不玩闹了,直勾勾的看着桌上菜,垂涎欲滴。
人们甚至有些着急,这主家怎么还不出来,赶紧开宴呐,不然菜凉了!
李恪在几人簇拥下,缓缓走出,立于殿门前。
“这就是蜀王?”“如此年轻。”“真是好郎君。”“这眉眼长的,可真俊。”
李恪几日前特意让匠人把扩音喇叭做了出来,虽说材质差些,总省的练嗓子了。
小六儿在旁将喇叭托着,李恪上前深施一礼。
“今日本王宴请诸位,一来酬谢当年将士拼死守护的恩情;二来呢,这么些年了,本王也想跟大家见上一面。”
说着李恪走到他的这桌坐下,把喇叭一摆,大手一挥:“咱们先开宴!”
“好~”“可是开了。”“诶呀,这肉可真香~”
这会什么都顾不上了,酒都没顾上倒,先吃。
大人孩子吃的高兴,那扣肉都快赶上小丫头的脸大了,不管,凑上去就是一通啃。
一时间,倒让内侍忙不迭地,能看到的,不是在落盘,就是在上菜。
“阿娘,您尝尝这个,这个好吃。”于成行嘴里嚼着,还不忘给阿娘和张叔夹菜。
魏尽忠专门挑了些内侍,穿梭在桌前敬酒。
等看着众人吃的速度慢下来,李恪这才又起身。
人们见蜀王欲言,按住闹腾的儿女,静静的等着。
“今日本王还有一事相请,众所周知这御膳楼是我蜀王的产业,如今呐本想再开些食肆,奈何人手不足。本王就想啊,大伙来帮衬一把,有谁家想去的,当可与这些内侍说下。”
这确实是帮衬,谁帮谁,大家心里清楚的很。
耳听只是找些伙计,有些家中无子的,眼中不禁有些失望。
“哎,别着急。”李恪忙伸手拦住欲起身的:“食肆人员繁杂,女眷多有不便,御膳楼更安全些。二楼多是些文人高士,女眷去了只管问记上菜便可,若是谁家愿意,本王自会安排。”
有些人高兴,还有些人轻抚趴在腿上的孩童,悄悄叹气。
“另外,本王府上建了一处医学馆,有那想学的孩童,大可送来从药童学起。”李恪笑着说道:“孙思邈孙神医坐镇,食宿王府承担,哪怕将来孩子大了不想行医,也能识些字,本王自有任用,药童男女皆可。”
这可是好事,到时孩子托于王府,自己还能干份活计,家也就不愁没着落了。
“最后,本王府上护卫现下都是临时调的千牛卫,急缺王府守备,有此意者也可告知内侍。”李恪看着众人松了口气:“好了,本王说完了,大家不必拘谨,敞开吃喝,来!饮盛!”
说罢众人纷纷举杯,随着李恪高喝:“饮盛。”饮下酒水。
看着众人兴冲冲聊着以后,还有的正迫不及待忙着报名。
张循看了看自己的跛腿,苦笑良久。
与他境遇相同的还有数人,闷头不吭声,只是苦饮着酒水。
都是有用之人,我等奈何呀,别给蜀王添麻烦了,自走吧。
“几位慢行,可是本王招待不周?”李恪早就看到这一幕,悄悄走了过来笑的真挚:“说不得,当年咱们还曾并肩作战过呢,你们忘啦?”
几个老兵一时有些疑惑摇头不解,当年,您才多大?
“太子齐王谋反,现已伏诛,秦王令,放下兵器,既往不咎。”李恪学着那日嘶吼,眼圈有些泛红。
竟然是您!
记得了,这下记得了!
“蜀王,如今我等已是残弱,不堪战阵,怕是给蜀王白费那钱粮。”张循几人低头小声说着。
“这是什么话?如今王府招下的守卫还都是些孩童,没有你们,本王去哪寻那教习?”李恪拍了拍几人:“留下吧,那些儿郎还得靠你们带着呢。”
“既是蜀王有命,我等甘愿效死!”
几人施礼就欲下拜,李恪连忙扶了起来,与几人找一空闲桌前落座,喝着酒谈着什么。
“阿娘,儿不想去当府兵了,我想来蜀王府当个守卫。”于成行看着笑谈的蜀王,眼里有光。
妇人笑抚儿郎:“好,就来这,当年这里有你父,往后啊,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