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饭菜香味扑鼻,气氛有些沉闷。
李恪安静的吃着饭食,吃的慢条斯理气质非凡,浑没了往日跳脱的德行。
每每被阿娘的眼神扫过,都让李恪顿感不安。
‘臭小子,装的倒是乖巧听话,其实内里一肚子的主意。’
知子莫若母,李恪这点小伎俩,哪能瞒得过杨妃的法眼。
每次杨妃提起他婚事,这小子都是百般托辞,也不说替青雀和襄城多考虑考虑。
长孙皇后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宋国公府老夫人也时常来拜见。
想来也是,有他这兄长卡在这,每过一天婚期就得拖一天。
说自是无用,这臭小子总有理由搪塞过去。
想到此处,杨妃轻轻放下筷子,眉头微皱计上心头:前些时日,阿郎曾言......有了!
杨妃顿时有了法子,柳眉舒展坐直了身子,先轻咳一声这才笑眯眯的看向李恪:“恪儿啊,为娘总盼着你早些定下婚事,将来开枝散叶,阿娘也好抱上贤孙。”
李恪心道又来了,将筷子放下坐好,准备以良好的精神面貌来博取老娘暂息怒火的恩泽。
“可惜啊,那萧师好不晓事,硬是生生给我儿拖到现在,当真可恼!”杨妃佯装生气,旋即面色更冷:“既然人家拿乔嫌我儿配不上,索性,咱们不要了,不稀罕。”
说罢,杨妃稍微往前凑了凑,一副我有个惊天秘闻要告知的神情:“你自小便与你尉迟伯伯交好,听闻啊你尉迟伯伯的孙女快及笄了,他得知你婚事未成的消息喜不自胜,竟连与翼国公结亲的心思都去了,特意来信直言,先紧着你!”
杨妃兴奋的将手一拍:“这下可好,知根知底的,定是桩好姻缘!待为娘给你说和一番,这事儿,为娘准了!”
尉迟伯伯......孙......孙女?
至于后面阿娘还说了些什么,李恪一句也没听见。
此刻笑靥如花的阿娘,竟似化身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电母,一拍之下滚滚天雷轰然落下,顿将李恪劈了个外焦里脆。
脑海中,四肢粗壮腰比桶粗的尉迟伯伯,扬着黢黑的大脸,挺着须髯如戟的大胡子,正昂首向他大踏步走来,摊开蒲扇般的大手在李恪肩膀疯狂用力拍打着:“哇哈哈哈哈,孙婿,我的好孙婿呀!哈哈哈哈”
程伯伯在旁也是哈哈大笑:“来,以后叫爷爷!”
曾经的尉迟兄长,尉迟嫂嫂,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岳父岳母,端坐上首殷切地等他上前见礼......
“阿娘......这,怕是不妥当吧?”李恪咽了口唾沫,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看向阿娘:“这辈分有差,万一事成,以后孩儿这还怎么论?我与宝琳兄长可是平辈论交啊!”
“两家又不沾亲,这男未婚女未嫁,年龄也相差不大。再说了,吴国公府长子长房的嫡女,家世也没差呀。”杨妃掰着手指边盘算边开解李恪:“要实在不习惯,大不了你们兄弟商量着来,私下里各喊各的也就是了。”
以后......我喊他岳父,他叫我兄弟?
李恪顿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地求饶:“阿娘,孩儿保证,一年......不,半年之内必将亲事定下。”
边求边晃着阿娘,差点就要声泪俱下,生怕杨妃一意孤行。
“孩儿这便去想法子,您千万别去说,千万别去说呀。”
李恪说完立刻起身蹿出房门,顾不上喊小六儿,头也不回地发足狂奔。
杨妃神色轻松地来到门前,看着李恪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一丝蔑笑:“臭小子,跟老娘斗,还差着远呢,哼~”
坐在马上的李恪失魂落魄两眼发直,若不是赶上来的小六儿牵着,还不知道马儿会把他驮到何处。
大脑疯狂运转,思索着该如何破局。
心烦意乱下不由得想一展歌喉: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打住!
上次出逃没被抓住纯是阿爷授意,不然早就得被抓回来。
再说了,同样的招数面对阿爷以及圣斗士,不可能奏效第二回......
这次要是自己还敢任性,怕是第一时间就得被阿爷提溜回来摁住,然后被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尉迟伯伯臭揍一顿,最后被捆的结实扔进那婚房。
新婚夜,绑新郎,宝琳骑身露凶芒:“贤婿,日后若是亏了我家囡囡,休怪为兄砂锅大的拳头!”
想想那个画面,李恪顿觉遍体生寒。
赶紧开动脑筋,仔细搜罗着近些年尉迟伯伯的状况。
猛然间,李恪忽然想起一则趣闻。
却说那时节,李恪还正与小伙伴们浪荡江湖。
某一天,圣人也不知为何,忽然说与尉迟敬德,欲将公主嫁于他,后被尉迟敬德叩首辞谢,一时间传为佳话。
李恪归来后虽有所耳闻,也只以为传言的公主应是哪位待字闺中的姑姑,可如今看来......
“阿爷也是,君臣相携这些年,平辈论交不好吗,非得在伦理上找便宜。”拍打着马鞍,李恪喟然长叹:“我当缘何会有此劫,报应啊!”
回府下马,李恪连正殿都没去,径直去了书房苦思破局良策。
茶续几盏,华灯初上。
坐到四肢僵硬的李恪,不得不承认,唯一的突破口,只有:投其所好。
萧老先生不喜钻营官场,更不爱黄白之物,一心向学皓首穷经。
“学识啊......”李恪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肚子,随手拍了拍,发出空荡荡的声响。
也不是没记下几首佳作,绝对是千古流传的好诗,可指望靠抄诗蒙混那才是笑话。
只要老先生一句:“嗯,蜀王此诗甚妙,不妨以某某为题,再赋诗一首如何?”
露馅不说,还容易被轻看几分。
站起身,李恪活动着身子来回走着,不经意间眼神便落在了书架。
走到近前,挨个拿起书卷翻看着,有些看过,有些......他说他看过。
四娘从膳房端来饭食,见小六儿看了过来,凑上前小声说道:“天色已晚,蜀王还未用膳,你悄悄给端进去。”
小六儿点头接过还未答话,忽闻屋内狂笑不止,差点把饭食给撂下。
二人对视一眼,这是疯了?
“六儿,拿些吃的来,明日替我入宫告假,就说本王有恙,静养两日。”
成了,这定然是成了!
“我再去给蜀王盛些肉食。”四娘说完,喜滋滋的又去了膳房。
小六儿端着饭食进屋,只见李恪背对着他,凑在桌前写写画画。
轻声放下饭食,小六儿迫不及待的四处寻摸,竟无任何他物,不禁疑惑:“主上,您说的奶茶呢?”
李恪闻听转头,脸上墨迹斑斑,双眼睁的溜圆:“啊?什么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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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缕阳光,殿内春纱浮帐。
李世民自睡梦中慢慢醒了过来,微微睁眼旋又闭上,舒展双臂伸着懒腰,等着一阵舒爽过后,却是不想起身。
眼睛犹自紧闭,只是抬起手向旁边来回摸索着。
嘿嘿,春眠清起弄花。
只是摸索了半天,我的花呢?
睁眼一瞧,皇后哪里还在,被窝都凉了。
哎......胡乱抹了把脸,这才坐起身,自有内侍侍女伺候洗漱着衣。
出了大殿,外面正嬉闹一团。
一颗小球插着许多羽毛,正被打的有来有回。
“二郎,您醒了。”李世民循声看去,只见长孙皇后手握球拍,身姿立的笔直,正笑吟吟的冲他招呼:“来打上一局”
自从李恪将这物件送来后,包括李世民在内,都甚是喜爱这项运动。
打起来简单有趣,活动量也适中,加上之前送来的麻将牌和斗将牌,大大丰富了后宫的日常生活。
以前体虚易病的皇后,不仅身子好了许多,恍惚间竟又有了些少女时的活泼。
兴冲冲叫了声好,李世民紧了紧衣袍,撩袖上前迎战,一时间加油叫好声搅的周遭虫儿俱跑,鸟儿跳脚。
......
早朝散去,李世民行至书房,下意识地做着扩胸运动。
说来也怪,明明起的甚早,又出了一身汗,可就是觉得浑身是劲儿。
看着桌案成堆的奏抄,头一回没有了繁重的感觉,只感觉信心十足,今日目标,横扫奏抄!
就这样一直忙碌到快午时,李世民批复好手中这份奏抄,看着旁边为数不多的几本,不禁面露得色。
又拿起一本,竟是秋决名册,这可马虎不得。
李世民仔细对照着名单,按名索案,逐一细查,这才敢下笔勾刑。
批了秋决的,那么下一本便是流刑名册。
比死强点但不多,也算是重刑,容不得懈怠,李世民又聚精会神的验看起来。
张阿难在旁眼见圣人忙碌到现在依然精神抖擞,钦佩之色更浓。
眼见茶水有些凉了,赶忙拿起去让人添水,就在迈步欲出之时,忽闻身后的圣人拍案而起。
“不好!阿难,速速赶去蜀王府上,将李恪拦下!快去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