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耐澜已经挺了一个时辰了,身上开始往外渗血,一片片的濡湿了他的白袍,像绽开的艳红的花,这是他此生最后的颜色。每批一道,蠢狼的心,不知怎的。就猛的颤一下,发音也越渐不稳。这场浩浩荡荡的雷劫持续了三天三夜,蠢狼,嗓子都叫哑了,他本也受了伤,这会儿便有些不行了。他趴在结界上,双眼红肿,干燥的双唇已经开始泛白。他嗓子哑了再也吐不出来一个字了。他见证了余耐澜从好好一个月华罩身的人变成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影儿,接着四肢关节一下下的被砍断,劈碎最后不成人形,化一团灰,风一吹,便消失在这白茫茫的天际。
对于修仙者来说,三天不过是转瞬即逝,可这短短三天,蠢狼竟觉得比这辈子还要长。三天后,雷停,人散,他的心也跟着散了。余耐澜不在了,结界自然也就消失了。他从雪里爬出去,前面那块焦黑的土地还能感受到阵阵余温,除此之外,一片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躺在那,就静静的躺在那,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一旁的老狼王扭出一个诡异的姿势,高呼道:“去悇飞升了!去悇飞升了!我的好儿子飞升了!哈哈哈哈!”周围的跟着一起欢呼起来。这狼王眼疾手快,趁余耐澜历最后一道天雷时,他命去悇冲进去,二人一起被轰成了烟。妖成仙飞升极难,他拿他儿子的性命去赌,他赢了。即使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残废,可因为他儿子让整个族群受到祈福,没有人敢去动他,敢去动神仙的父亲。闵姱絙三天不吃不喝没合眼,毕竟是凡人,也快不行了,还吊着一口气。她吃力的挪动到无南身边,蹲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敲了敲他的储物戒。果然打不开,此时的蠢狼像一头死物般,仰在雪里目光呆滞。
风又呼啸起来,吹走了最后一点痕迹。闵姱絙脸色很不好,她舔了些血水,干涸的嗓子润了润,突然她看到了什么,忙慌赶去,用手小心的捧起,再连忙跑了来。那是沾有余耐澜肉身灰烬的一点雪。灰色的粉尘融在白花花的雪中,倒是极好辨认。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点灰烬抹到储物戒上,果然不出她所料开了。这意味着什么?她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蠢狼,从中取出了一架小舟和一些丹药等等,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蠢狼拖进舟中,然后离去。
舟里静得出奇,她吃了些灵果,顿觉身体通畅,清爽无比。温润的灵力在口中化开,口感极佳,看蠢狼这副样子是吃不成了,她便给他上了些灵药,舀了点灵泉中的水给他灌进去。回去也还需五日左右,她走出舟,看见周围流动向后散去。她觉得,这竟像一场梦,这是一场有着他青春往事的旧梦。
忽然想起了得仙草,本是要回去后炼成丹药后再吃,此时她已经等不及了,就直接拿出来放在嘴里嚼。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刚吃完,她就觉得丹田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没想到,这玩意起效竟然这么快。她闭上眼,可以感受到四周的灵韵,东飘西飘,她试着将这些灵力聚拢,慢慢汇集到丹田处,很快便入定了。再次睁眼时,他已到了心动期初期,心动期一过。便是要结丹了。她心中隐隐高兴许久,她向往的终于得到了。出了仓,发现已到无妄山。又回客房准备叫无南,却发现他早已站在窗边,眼中仍然不见清明。他略过闵姱絙直径走出去下了舟,闵姱絙担忧,紧跟其后。入了山,便发现有什么不同。尽管刚刚到心动期,她能感受到无妄山那浓厚到可以看到实体的乳白色灵气,像大雾般笼罩着整座山。越往近处走,发现千花万花齐放,连那些不开花的,也都结了果,不结果的,就重新长了叶子,到处鸟语花香,整座山上所有的精怪欢呼雀跃着,好不热闹!闵姱絙细听了精怪们的话,顿时也喜上眉梢。她使劲晃着身旁无南的双肩:“无南无南,你听到了吗?仙人飞升了,他飞升了,他没死。”本该最为高兴的无南此时那张呆滞的脸上却又堆积了些许痛苦。对啊,余耐澜飞升了,他走了,他再也不用回来了。没有人会惹他生气,没有人会再烦他。他了了所有牵挂,他不要他了。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为余耐澜飞升而高兴。只有他,在不为众人所知中哀伤,。他无视了所有精怪自顾自的从小道走去,闵姱絙忙追上他,二人走回了余耐澜的大殿。元初元末在门口迎接他们,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二人见到的闵姱絙相视一眼,拱手道:“恭喜闵姑娘入道。多谢闵姑娘送我们小主回来。”闵姱絙回礼道:“不用客气。既事已至此,此行已毕,请二位仙童好生照料无南兄。小女也回了。”说罢,三人又做了一揖,闵姱絙便转身下山去了,可能她与无南此生也就此别过了。
事后,无南回房了。此后,无南就一直呆在房里,未曾出来。元出元末做了吃时也不开门。无南虽已辟谷,可无妄山一直都是单为他一人开灶。如今,这口腹之欲也无法奈何他。无南静静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回忆他们的一点一滴。想来也是好笑,他以一个什么态度在这里耍着脾气,暗自忧伤呢?又是以什么身份,什么姿态在这里颓废呢?在他人看来,他就是特立独行独树一帜,为的就是凸显他与余耐澜的关系尤为不同。是这样吗?不,是真心难过,是真心不舍。或许,余耐澜不是他想的那样,或许又是他想的那样。果然,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仙却不羡鸳鸯。仙界自是神女美眷比比皆是,人各有命罢了。可是出于私心,他终究是不甘心。他现在虽说,已入道修行,可是终究是狼,终究有些本性是抹除不掉的。再加上他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有极致纯真。他能理解些什么呢?此时的他。倒有点丧家犬的意味了。狼狈至极。只能缩在狗窝里,期期艾艾的祈愿主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