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下郭保坤

大婚之日,满城皆红。

但寻常百姓面上却并无喜色。

与民同乐四字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却是一次明目张胆的搜刮民脂民膏。

每家每户都至少需要有一人前去,赠上贺银。

然后便会获得一枚喜糖以及一张看似寻常的贺词凭证。

待婚礼结束,若是没有这张凭证,便会遭到官府的百般刁难。

生活上也好,工作上也好,都会被寻到错处,依律罚之。

也因此,哪怕百姓们对这个婚礼并不感兴趣,也不得不前去恭贺。

而从他们熟悉的神态来看,这所谓的郡守之子举办的婚礼怕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而这只是针对那些连郡守府的大门都进不去的普通百姓,其余正经收到婚帖可以入府的达官豪商们,他们所奉送的贺礼才真正称得上贵重二字。

与其说是婚庆贺礼,倒不如说是明目张胆收受贿赂。

冲的自然不是区区一个郡守之子,而是作为此地父母官的一郡之首。

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合乎规矩,没有半点违反法律或者强迫的地方。

任是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据楚休了解,这位郡守之子这五年间,便已经办了足足十几次婚礼。

每一次婚礼的新娘皆是不足数月便被休去,被休之后,要么留在郡守府当丫鬟,要么就直接送入青楼接客。

生意倒也红火。

毕竟总有人想要尝尝郡守之子的娘子是什么滋味。

当然,这十几位新娘中也有销声匿迹,不知去向的。

许是逃出生天,得了自由,也或者是香消玉殒,成了花肥,倒也无人知晓。

楚休虽然未曾从他人口中打听到这次的新娘是何人,但他却几乎有着七成把握,这个新娘就是邓玉儿。

邓玉儿想要报仇,接近仇人,也只有成为这新娘才有几分可能。

邓玉儿才回这风回城没几天,这郡守之子就突然宣布大婚。

若说是巧合,怕是未必。

眼见时辰将至,楚休收拾好东西,退了客房,驾着马车晃悠悠的往城外方向驶去。

不多时,他独身一人回返,顺着人流,缓步向着郡守府走去。

他本不打算掺和这件事。

但这些日子里从他人口中听到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让他的想法渐渐发生变化。

都说眼不见为净。

但这些事终归入了耳,入了心。

若无动于衷,他心中不平。

更何况他终究与邓玉儿相识一场,即便只是一面之缘,却也是个无比鲜活的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并非旁人口中一个名字。

十几次婚礼没有出过一次意外,邓玉儿又凭什么例外?

他若坐视不理,以邓玉儿的性子,便只会成为那些新娘中销声匿迹,不知去向的一员。

当然,如果仅仅如此,他也未必会冒着极大的风险插手此事。

归根到底,此事风险极高,却也伴随着巨大的机遇。

从他打听而来的事情可见,这郡守之子足以称得上恶贯满盈,不出意外,身上必定萦绕着极其庞大的罪孽。

以此人的行事风格,身上背负的人命便说是百条怕是也不为过。

赏善罚恶令的馈赠本就与罪孽的多寡有关,只要他能够铲除这位郡守之子,所获得的收益之高,只怕前所未有。

利益动人心。

更何况,楚休很清楚,此事虽然危险,却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他二品武者的实力在这风回城中自是不算什么,在戒备森严的郡守府只怕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但除此之外,他却还拥有着青囊书的传承在身。

医术之高明,当世怕是少有人能及。

医术高明者,用毒亦是好手。

而这,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

郡守府大门,右侧有着大量的百姓在一旁排队,门前的石狮旁,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搭了张桌子,桌上摆放着厚厚一沓粗糙的黄纸。

每有一位百姓上前缴纳贺银,他便笑吟吟的送上一枚喜糖,然后拿过一张黄纸,写上三五个字,拓个章子,将之递给缴纳了贺银的百姓。

百姓接过喜糖和黄纸,安安静静的转身离开。

整个流程看下来,竟还挺有章法。

大门左侧则是拿着喜帖上门的达官贵族们。

他们穿着锦衣华服,带着厚厚的贺礼,在门房的迎接下入了郡守府大门。

左右两边皆是井然有序,毫无错漏,似乎这个流程早已经进行过不下数十次一般。

便在这时,楚休到了。

他无视了左右两侧的队列,踏着平缓而稳定的步伐,向着郡守府大门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觉间被他吸引。

除了他这般特立独行的动作之外,他那眉眼间散发着疏离且高贵的气息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看了过去。

明明年纪看着不大,但青白相间的华服,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都隐隐散发着一种不可冒犯的贵气。

在众人的注视下,直到快要踏入郡守府,看守府门,接待宾客的一位管事才如同大梦初醒,连忙上前阻拦。

但说话的声音却不知不觉间小了许多。

“不知这位公子所来何事,可有请柬?”

迎来送往的,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位面生的年轻公子必定非富即贵,家世煊赫。

楚休闻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将下颌抬了起来,没有刻意骄傲,却已经让人感受到了他的骄傲。

“在下郭保坤,家父郭攸之,官拜礼部尚书。”

他没有说是什么事,也没有解释有没有请柬,只是以一种平静语气叙述了这么一段话。

话落,右侧的无数百姓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一个郡守之子就将他们弄的无比煎熬,更别说当朝礼部尚书之子了。

这等级的人物,怕是郡守当面,都要小心接待。

左侧的那些达官贵人则是心头打鼓的同时,却也有些喜出望外。

若是能搭上礼部尚书的路子,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那管事则是咽了口吐沫,腰身不觉弯了下去,鬓角微汗。

竟是这般贵人亲至,他方才语气应该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吧。

他倒是没有怀疑楚休作假。

谁能相信,在这庆国,还敢有人假冒一部尚书之子?

更别说,他虽然知道当朝礼部尚书姓郭,却也不知全名。

而且,或许也只有当朝礼部尚书之子的身份才能配得上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一身贵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