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星榆竟然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她思索几下，内心已经有了主意，谨慎地开口。
“我听说，最近理事会在调查‘后天超凡者’。”
说完这句话之后，星榆仔细地观察着020的反应。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020的反应如同听到了最为荒谬的笑话。
“后天超凡者……！”它的身体抖动着，粘稠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
“此地的理事会、犹如蚂蚁仰望银河，永远无法触及真相的边缘。让她们在黑暗中摸索！而我们、将在阴影中延续。”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星榆谨慎地询问。
长久的沉默后，一连串失调的杂音才再次响起：“你已获得了、这具躯壳的控制权。寄宿其中，渗透到那些蝼蚁中间、探测动向。”
星榆还未开口，020已经再度询问：“末妹。你的能力是什么？”
“信——”
下意识地要回答，但突如其来的警觉让星榆猛地停住。
她记得，被自己杀死编号为087的怪物的超凡能力是【暗影穿梭】。
而面前编号为020的怪物的超凡能力是【暗影置换】……
这两种能力之间似乎存在微妙的联系。
思及此处，星榆决定先采用更加谨慎的方法。
020似乎察觉到了星榆的犹豫，它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直直盯着星榆。
“在永恒的虚空中，秘密只是幻象的尘埃。真相，应在我们之间流淌，如同永恒的暗流。”
喉咙顿时一阵发紧，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挤压她的声带，逼迫着她开口。
“是……肢体……形变。”星榆抵抗住即将出口的话语，困难地开口。
在第一天之后，她确实看到自己的信息中有一项【转化继承：肢体形变】的内容。
说出这个能力的名字时，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最初那场死斗。
在那一刻，她的手臂化作锋利的武器，像087那样违背常理地改变了形态。
但那并非出于她的意志——那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深藏在血液中的野性冲动。
就算之后偷偷尝试过很多次，她也无法主动触发这种变化。就像不存在一样。
更令她不安的是，每当回想起那一刻的感觉，她就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深深的怀疑。
那种冰冷而陌生的触感……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体内潜藏的某种非人之物。
“形变？”020重复。
一股寒意突然从星榆的脊背窜上。
020的声音变得古怪起来，仿佛在审视着什么令它不满的东西：“只有这个？看来，你尚未掌握仁慈的真谛。”
它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阴冷：“末妹。你受到了、人类的影响？”
正当星榆思考该如何回应的时候，020突然抬起头，仿佛在倾听某种只有它才能感知到的召唤。
“……罢了。时间已至。”
它最后转过头，目光如同黑洞的凝视。
“两日后的此时、我们再见。永恒的夜中，我们的使命永不止息。”
随即，它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消失在空中。
悬浮的阴影仿佛被无形撕裂，分解成无数碎片，最后缓缓回归，化作地面上两道普通的影子。
一片寂静。
星榆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感觉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弦终于得以舒展。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背靠在冰冷的墙上，缓慢地滑坐下来。
双腿还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背叛她，无法支撑她的体重。
拿出代理人终端，突然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眯起眼睛，看清了上面显示的时间：
【第七纪972年.第45周第3日 23：30】
记忆……和对话，让她似乎明白了某些事情。
“神血”。
——这个词语如同一把钥匙，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仿佛要启封某个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某种力量正在她的血液中流淌，改变着她的本质。
星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理清思绪。
就假设她……确实已经变成了和087、020一样的存在，那么她现在的状态究竟是什么？
在夜日的光芒之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仿佛能看到下面流动的血液。
虽然有些异常，但在正常的生活中还不至于引起太多注意，或许会被误认为是病气。
为了测试自己身体的变化，星榆随手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用力握在掌心。
本应划破皮肤的锋利边角，此刻却像是落入了柔软的橡皮泥，根本无法刺穿她的掌心。
星榆收紧五指。
掌心传来细微的震动和碎裂声。坚硬的石块竟在她的掌握中逐渐崩解。
她再次稍稍用力，整块石头瞬间四分五裂，化为了细腻的粉末。
细碎的石粉如同流沙般从她的指缝间流下，在地上堆成灰白色的细沙。
她缓缓松开手，掌心里只余下几粒不规则的石屑。
“……”
这副身体已经和普通人类有了本质的区别。
身体各个部位都充满着不自然的力量，它们变得更加坚韧、致密，能抵抗普通的物理伤害。
深吸一口气，星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闭上眼睛，缓慢地数到十，试图平复激烈的心跳。
再次睁开眼时，她抽出了黑色短剑。
星榆凝视着刀刃，不知在与何物对峙。
刀刃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仿佛在嘲笑她的犹豫。
她将剑刃抵在右臂上。短暂的犹豫后，她果断地划了下去。
利刃切开皮肤的瞬间，尖锐的疼痛传来。
伤口下露出的肌肉泛着不自然的白色，像是融化的蜡。虽然没有左臂那么夸张，但仍然显得异常。
幸好，还是会痛的——
她自嘲地想着，仿佛这份痛觉是维系自己人性的最后证明。
压抑住把剑刃挪开的本能，她强迫自己的手保持稳定。
剑刃缓慢切开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
她能感觉到刀锋分开每一层组织的触感，肌肉纤维被割裂的细微震动，就连血管破碎时的轻微弹性都清晰可辨。
冷汗浸湿了额头，但她的表情依然冷静，仿佛正在解剖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完全陌生的实验品。
剑刃深入到能见骨的程度，撕裂的肌肉外翻着，呈现出不该属于人类的苍白色泽。
但流出的血液却出奇的少，只有一小股鲜红的血液沿着手臂缓缓流下。
星榆终于停了下来。
这具身体已经变得陌生而可怖。
自己，已经无法再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如果受到严重的伤害，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现她身体的异变……
然而，随着这种恐惧，奇异的兴奋感也悄然滋生。
她的身体正在进化成某种更强大的存在，而这种力量正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现在她面前。
如果……
如果，她能够控制这种变化，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同时又保持人类的形态……
或许，并不完全是坏事？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刻让她浑身一颤。
她应该感到恐惧和厌恶，但内心深处却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期待。
这种力量太过强大、太过诱人。眼下的异变甚至只是10%到20%的变化而已。
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血液中流淌的力量。那股力量正随着她的心跳而脉动，仿佛在诱惑她探索更多的可能。
头脑无比混乱。
她只觉得，仿佛站在危险的十字路口，每条路都通向完全未知的深渊。
如果被代理人发现她是“后天超凡者”，等待她的将是处决。
如果被020发现自己并不是它的同伴，她会死。
如果四天后无法应付那个监管员的勒索，她和祈雪都会死。
这两个迥异的身份如同两把利刃，高悬在她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作为代理人，她要提防理事会获得更多“后天超凡者”的信息，从而定位到她。作为020的“末妹”，她要协助它完成某些莫名的目标，以杀死所有的代理人？
重压如同黑色的浪潮，几乎要将星榆淹没。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中微弱的寒意。
应该……怎么办？
此刻的恐慌和迷茫毫无意义。
她需要的是冷静的判断，一步一步地在这片黑暗中摸索出生路。
未来的道路充满未知，但她早已习惯在刀尖上求生。
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先离开边区互助联盟这个地方，其它的……走一步看一步。
夜日愈发低沉，寒风掠过发梢的触感让她从沉思中清醒。
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小心地遮住手臂上的伤口。
提起落在一旁的包裹，星榆融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