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诠进屋后,目光在屋中一扫。
这间屋子原本是看管菜园的尼姑休息场所,屋中多是杂物,墙壁上挂满竹具。
屋子大约二十个平方不到,尸体位于中心偏西的方向,距离西墙一步距离,距离南墙两步距离。
尸体旁边有一个坐垫蒲团,是用来参拜神佛所用,然而四墙之上,却看不到佛像。
这正是长孙诠奇怪的地方。
兰尘尼姑来到此处,应该就是为了参拜毗婆尸佛,可佛像画去了哪里?
难道被她收了起来?
尸体旁边还有一盏烛灯,有落摔痕迹,兰尘死前,似乎托着灯。
长孙诠走到尸体边,带好手套,在尸体身上搜索。
袖口和衣服一番检查后,并未发现毗婆尸佛的画像,倒是在袖口发现一个瓷瓶,瓶中有药丸。
长孙诠倒出一粒药丸,只见药丸呈黄色,水滴大小,凑过去嗅了嗅,并无刺鼻味道。
程处立和两名手下将屋子四周翻找一遍后,毫无收获,朝长孙诠走了过来,满脸都是沮丧。
“四郎,我都检查过了,屋中好像……并没有机关痕迹。”
长孙诠只“嗯”了一声,继续观察着手中药丸。
程处立瞧见后,眼珠一亮,蹲下身子。
“四郎,这瓶药你从哪儿找到的?”
“就在兰尘身上。”
程处立大喜,道:“那案子不就破了吗?小尼姑肯定是中毒身亡。”
长孙诠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依你之见,她是服毒自杀?”
“我可没说自杀。”程处立笑道:“很简单,把毒药混在药瓶中,小尼姑没有察觉服下,这才被毒死。”
长孙诠道:“那我问你,瓶中还有六粒药丸,凶手如何能肯定,兰尘吃的一定是毒药呢?”
程处立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那肯定所有药丸都被换了,全都是毒药!”
长孙诠摇头道:“不会,药丸并无刺鼻气味,不像毒药。而且中毒死的人,脸色通常发黑,你瞧瞧她,可像中毒的样子?”
“可门窗反锁,屋中又并无机关,她如果不是中毒的话,又怎么死的呢?”程处立抓了抓鬓角。
长孙诠沉默不语,低头望着小尼姑临死前惊恐的表情,心中冒出一个猜想。
然而若如他猜想,屋中该有毗婆尸佛的画像才对!
接下来,他将屋子细细检查了一遍,房梁、窗檐、床底全都检查遍了,依然未找到毗婆尸佛的画像。
“四郎,你这是不相信我啊,我都检查过了,真的没有任何线索。”程处立抱着胳膊道。
长孙诠仿佛没听到一样,喃喃自语道:“画像到底去哪了?”
“你说啥,什么画像?”
就在这时,门外守卫的候卫忽然出声道:“长孙将军,程备身,魏将军来了。”
长孙诠眉头一皱:“他又来做什么?”
程处立哼道:“准没憋好屁,咱们出去瞧瞧吧。”
二人一起出了屋子,只见魏叔玉去而复返,正站在门口,脸带微笑。
程处立没好气道:“老魏,圣人都传旨让我们调查了,你还来做什么?”
魏叔玉抖了抖袖子,微笑道:“程备身不要误会,本人是奉长孙太尉之命,请长孙将军过去一趟。”
长孙诠心中一凛,转头看向程处立。
“元岑,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
武媚娘的身份,天然不受长孙无忌待见,只要自己一直帮武媚娘,迟早会与长孙无忌产生冲突。
只是没想到,武媚娘都没回宫,冲突就来的这么快。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完全靠向武媚娘一边,与长孙无忌切割。
这种法子最轻松,但也意味着他与长孙无忌将走向对立,与长孙家族对立,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另一种选择,是同时维持双方关系,自己可以慢慢劝说长孙无忌放权,长孙家族得以保全。
这种法子很难。
武媚娘那边好说,她一开始对长孙无忌并无仇怨,废王立武时,也试图拉拢过长孙无忌。
难的是长孙无忌的态度。
所以自己如果想走第二条路,现在就是最大的考验。
在魏叔玉领路下,长孙诠很快来到右银台门,长孙无忌颀长的身影,就立在门下。
“小弟拜见大兄。”长孙诠躬身见礼。
“汝玺,劳你跑一趟,你先去吧。”长孙无忌朝魏叔玉摆了摆手。
待魏叔玉拱手告退后,才转头看向长孙诠。
“承业,听说圣人让你负责感业寺的案子?”
长孙诠装出一副气愤的表情,哼道:“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说完还瞪了他一眼。
长孙无忌被他瞪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长孙诠左右看了一眼,然后直勾勾凝视着长孙无忌。
“大兄,我问你,感业寺的案子是不是你派人所为?”
长孙无忌勃然大怒:“混账,是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您别问是谁,只说是不是吧?”长孙诠昂首道。
长孙无忌冷冷道:“不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都听说了,您反对圣人去感业寺,这难道不是理由吗?”
长孙无忌气极而笑:“我如果真要阻止圣人,需要用这种法子吗?”
长孙诠盯着他看了一会,释然一笑。
“不是您就好,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对了,您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长孙无忌罕见的迟疑住了。
他已经知道李治来感业寺,是为了见武才人,心中极为抵触。
所以叫长孙诠过来,是想让他不要急着破案,起码等到明天之后。
如此一来,他就能劝谏李治,改去灵宝寺祭拜太宗。
然而刚才被长孙诠一番质疑,这话再说出口,倒像这案子真是他所为,倒不好开口了。
他倒并不怕长孙诠真跟自己翻脸,而是觉得有人在挑拨二人关系,不想让背后之人称心如意。
“没什么,你去吧。”
长孙诠心中一松,拱手道:“那小弟告退了。”
“等会。”长孙无忌又喊住了他。
“大兄,怎么?”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道:“等此案查清,你需告诉我,刚才那番话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长孙诠故意迟疑了一下,道:“好!”心中沉吟:“看来还需找个替死鬼才行。”
一抬头,正好看见远处朝这边张望的魏叔玉。
一骑快马自丹凤门方向而来,奔驰在长安大街上,马上之人身躯魁梧,猿臂狼腰,正是陆展。
他奉长孙诠之命找一名仵作,谁知西内苑十多年未发生命案,左候卫署的老仵作已死,未再设仵作。
右候卫署也是一样,结果陆展找了半天,竟无法在皇宫中找到一名仵作。
如此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必令长孙诠失望。
他干脆奔出丹凤门,直奔平康坊武侯铺,打算找郭孝慎借个仵作。
不一会,穿过坊门,来到平康坊武侯铺外,陆展也不下马,高声道:“郭兄弟!”
郭孝慎很快奔出。
陆展也不寒暄,直截了当道:“郭兄,快把马仵作带来,我有急用!”
郭孝慎也是个利落的人,转身进入铺子,不一会便拉着一名四十多岁的仵作奔了出来。
陆展策马过去,伸猿臂一搂,便将马仵作拉上马,搁在自己前面,高声道:“多谢了!”
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奔到朱雀门外,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一名监门卫士卒,笑道:“郑队正,多谢你的马。”
郑队正陪笑道:“陆兄客气,以后在长孙将军面前,还需陆兄多多美言。”
“好说。我们将军急着等仵作,这名仵作我带进去了,回头再找你补手续。”
郑队正笑道:“圣人亲自将案子交给长孙将军负责,卑职怎敢阻挠,您请。”
十六卫之中,监门卫的消息最为灵通,所以郑队正已经知道了西内苑命案。
陆展一拱手,带着马仵作奔入宫中,快步来到掖庭宫,传达长孙诠的命令,征一名善于验尸的女犯。
值守掖庭宫的内侍听说是长孙诠的命令,也没有多问,调了一名女犯给陆展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