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蓝采与樵夫

次日一早，斜月三星洞的众弟子像往常一样，要在洞中的松树下讲经论道。

但他们刚出门，就被惊住了。

三星洞实为洞天，内部的空间并不小，所以并非时时打扫。

那些深阁琼楼、珠宫贝阙，以及各处的幽居静室之间，常有落叶堆积，给人一种岁月沉淀的感觉。

但今日众人却见，洞中的地扫了，园子锄了，花也养了，树也修了，一处处水缸皆是满的，薪柴堆得高高的，到处都是焕然一新的样子。

“谁干的？”有人问。

“是悟空！”有来早的师兄指向洞中的那颗大松树。

只见古松下立着一道瘦削的身影，还是穿着不僧不道的衣服。

“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来给我们洒水扫地？”

“西天取经的斗战胜佛，与我们养花修树？”

众人更吃惊了，面面相觑。

蓝采常侍立祖师身旁，说是仙童，其实辈分不低。

他代表大众，笑着到孙悟空面前问道：“悟空，你一来就把我们的功课都做了，叫我们如何处之？”

孙悟空笑道：“我与大家一样，都是方寸山的弟子，当年刚上山时，做的就是这些功课。如今回山，自然不能忘了。”

蓝采轻轻点头，又对大众道：“都看见、听见了吧？悟空已是灵山佛陀，都没忘记这些基本功课，我们却忘了。

师父不说，那是宽宏大量。

我们不做，就是我们做弟子的不是了。

洒扫为修身，以后这些功课万不能懈怠，还是要日日不辍的做起来！”

众弟子齐声应是。

孙悟空盯着蓝采，听着这些话，心思却活泛起来。

当年他一心要学长生仙法，并没注意到这个相貌清奇的仙童有什么特别之处，今日见此一幕，感觉却大有不同。

随后，一众三十余人，在树冠遮天的古松树下讲经论道。

起初是蓝采主持，大家讲的经、论的道，都是在他圈定的范围内进行。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中心却逐渐转移到了孙悟空这里。

只见美猴王口若悬河，并舌绽莲花，说一会儿天，谈一会儿地，东西南北，三界四洲，各处风情，无一不通。

让一众同门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折服。

蓝采感慨道：“悟空已是道德齐全的渊博之士，不枉师父一番苦心。”

孙悟空心中一动，追着问道：“师父昨日说要考验我的修行，却不知是何时？”

蓝采道：“这个说不好，要看师父的时间。”

一位师兄笑着补充道：“确实说不好，除了这次，还有当年你在山上修行时，师父算时常出来，余下这中间可是有五六百年都没见着。”

蓝采面色一沉：“师父的出行时间也是你能议论的，该罚，面壁思过去！”

众人顿时肃然，于是接下来的论道少了一人。

孙悟空却记下这些，心中思忖道：“嗯，看来想要更加了解师父，蓝采也是关键。”

……

一连好几日过去，孙悟空都在山上呆着，常常与众同门高谈阔论，让原本清净的三星洞变得热闹起来。

而在这种交谈中，他也打听到了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比如蓝采除了常在祖师身边侍奉外，其他时间大多是在藏经阁修行。

又比如，蓝采在众弟子中最精通术门道法，尤其擅长占卜之道。

这一日，孙悟空见蓝采去了藏经阁，便拿着扫把跟了过去。

蓝采看见后，也未在意。

因为这位灵山新封的斗战胜佛，在山上除了是与大家讲经论道之外，就是在各处洒扫，包括藏经阁。

他向孙悟空点了点头，便径直在阁中的一个桌案前盘坐，然后翻开之前未看完的典籍，细细研读起来，时不时地还会在旁边的册子上记录一些。

等蓝采全神贯注之后，孙悟空便悄摸的靠近过去。

“影神图？神课先生？”

他看得真切。

只见那名为影神图的册子上，翻开的一页画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还有古怪的柏树立在女子跟前。

旁边有小字注释：林深青冉冉，全无俗尘沾。连枝常相衬，道心坚似磐。

落脚处写着：神课先生。

“有意思，有意思。”孙悟空来了兴趣，便拿着扫把走到近处，伸出手想要翻开册子的另一页。

啪！

蓝采却一把合上了影神图：“悟空，看不得。”

孙悟空问道：“哦，为何看不得？”

蓝采正色道：“天机不可泄露。”

孙悟空嘿嘿一笑：“故弄玄虚，这等草芥小妖，老孙在西行路上不知见过多少，有什么好遮掩的。”

蓝采摇了摇头：“我比不得你，只会些占卜之术，自当恪守此道，免得日后大祸临头，却悔之不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悟空没有强求，又拿着扫把走开了。

蓝采目送美猴王离开，皱眉沉思片刻后，衣袖一挥，当即卜了一课。

一看卦象，他顿时面色大变。

大凶之兆！

“就露了个小妖，何至于此？还是说另有变数？”

……

又一日。

孙悟空到山后的烂桃山砍柴，不过他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他打听到，那个樵夫有时会来这里砍柴，兴许能遇上。

“观棋烂柯……”

忽然，有悠扬的歌唱之声隐隐传来。

“真遇上了！”孙悟空眸中神光一闪，翻手取出一副弓箭。

紧接着，他身形一晃，顷刻间便到了樵夫面前。

“伐木丁丁，云……吓！”樵夫被突然出现的美猴王吓了一大跳，“你这汉子，全不知轻重，吓坏我这个砍柴的怎么办？！”

“你这个假砍柴的，若是再装腔作势，信不信老孙将你射到天上去！”孙悟空目光如箭，一把抓住了樵夫的胳膊。

樵夫抬头看了看，笑道：“你那弓太轻，射不到天上。”

孙悟空将弓箭送出去，同时道：“你很懂啊？来射一箭。”

樵夫愣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会射。”

孙悟空凑近了，冷笑道：“我让你射！”

樵夫沉默，盯着面前的弓箭看了一会儿，最后轻叹一声，将弓箭接了过来。

当弓在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瞬间变得十分认真。

咻！

然后看也没看，直接抬手张弓，对天上射了一箭。

“呱……”

下一刻，一只过路的大雁从空中落下，很快就没了声息。

“哼，还说你不会射！”孙悟空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