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沉寂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费克特,他举起自己的爪子,就像挥舞武器一样朝沈缘冲来。但班诺狼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狼人化作一阵腥风,冲刺的速度让身形模糊,即使这样,他的动作也不难判断。狼人并没有掩饰,完成加速的前爪已经从两侧大开,最先接近沈缘的,是那一张完全张开的大嘴。

沈缘立即将手上的东西掷向班诺狼人的脑袋,并不坚硬的纸杯包装在全力冲锋下一碰就散,里面的液体在狼人的脸上泼洒开。失去视野,这头野兽埋头继续猛冲,同时两爪在沈缘原先的位置暴躁抓挠。

早有准备的沈缘已经侧身躲闪,勉强躲开了狼人的进攻,狼人的爪子擦中了他的衣角,他的外套边角就像热刀切黄油一样被利落切断。沈缘还没站稳,刚想做出行动,他的后背就如遭重击,整个人被撞飞摔到一边墙壁上。

是费克特,第一次狼人化让他在身体控制上远没有班诺狼人进攻快速自然,但魔化后的身体素质远胜沈缘,有心躲避的沈缘依旧没有避开这一下攻击。

这一下就要了他半条命。

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从沈缘的左肩一直向下,撕扯开沈缘的后背皮肉,差点损伤到脊椎。他打着哆嗦,强忍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从地上扶墙爬起,盯着和狼人一样停留在原地、眼神阴森的费克特。

沈缘嘴里吐出血沫,深呼吸一下保持精神专注,他最后看了一眼袭击他的费克特,犹如一个胜利者露出微笑,转头逃出小巷。

费克特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肉从眼前飞走,但没有冲上去阻拦,因为,他现在和班诺狼人一样,都被那该死的调制酒麻痹在了原地。

这一切的关键,就是沈缘从石蜥酒吧外带的那一瓶调制酒。虫饮料作为石肤蜥蜴人的特色饮品,在乌托比亚的推广中受到了严厉打压,因为虫饮料对其他种族来说,并不安全,属于从材料源头就不过关的危险品。

蜥蜴人喜欢使用各种自己位面的特色虫子制作饮品,对于他们自己来说,这是一种已经被时间检验过的合格生产工艺。但不要忘了,他们是石蜥,一种全身覆盖石质鳞甲,没有裸露的细嫩皮肤,体表没有排汗毛孔,身体具有高抗毒性和自愈力的蜥蜴人。在调制虫饮料的时候,他们会下意识忽略一些对自己无效的小细节,但对其他种族而言,这些细微之处却足以致命。

和幻想种的接触少不了各种新奇的尝试,也少不了尝试中要面对的各种风险。

血虱激情酒。这是沈缘外带的虫饮料的名字,血虱是一种蜥蜴人位面的主要食物来源,一种寄生在长毛动物身上,吸食血液繁殖的小虫子。然而石蜥体表并没有供这些虱子藏匿攀附的毛发环境,也没有能被口器轻易破开的裸露皮肤,所以,血虱对石蜥来说基本无害。

蜥蜴人将血虱卵加在酒水里,在唾液消化下,这些带有微弱毒性的虫卵会在口舌间分解,释放出跳跳糖一样的刺激性快感,这种刺激会一直持续作用肠胃,直到被彻底消化分解。

然后就没了,对于蜥蜴人来说。

而对于其他种族,这是一种绝对不能洒落一滴,尤其是不能皮肤接触的危险饮品。血虱的繁殖成熟时间非常短,只需要潮湿和温暖就会让这种魔法虫子飞速繁殖。哪怕一滴,只要一个没有失活的虫卵,血虱就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在汗液浓郁毛发旺盛的地方大量繁殖。

所以,石蜥的虫饮料在乌托比亚一直被视作违禁品,其中几款甚至被一些长毛种族归类到生化武器。

费克特想起了他和沈缘过往在石蜥酒吧的经历,他们一起见证过很多人在这间酒吧中毒送医,也经历过城管队对酒保老板的抓捕。和自己不一样,沈缘并没有谨慎地选择饮用石蜥酒吧为数不多的安全饮品,他总是充满好奇和激情,尝试着每一种被称作幻想种特色的东西。

一定是在这种尝试下,他找到了对狼人来说十分危险的血虱酒。

“所以,他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费克特想起自己还为这瓶外带的酒水结了帐,作为散伙饭,费克特这一次十分慷慨,以为那将是沈缘一次最后占小便宜。

他麻痹了自己,用那市井小民的表象。

费克特看着另一边,被血虱啃咬,浑身瘙痒原地抓挠狂吠的班诺狼人。他必须带这头狼人去医院,否则这家伙要是死在半路上,他的魔化就会消失,费克特会又一次变成失去契约者的普通人。

至于沈缘,费克特并不觉得推迟一段时间他就会获救。

为了保险起见,费克特已经事先在他的手指上涂抹过了毒药。撕裂伤、贯穿伤、进入血液的毒素,他非常肯定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给他的朋友收尸。

……

查尔斯街上留着一条血迹。

失血让沈缘感到精神恍惚,头脑发热,像是要被蒸熟了。他能感觉到生命就像肺里被挤出的空气,正在加速离开他的身体。

求生欲和虚弱感在他的体内交锋,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如果是以往,理智的契魔者一定能够前往医院或者某一个具有医护能力的朋友身边,那样也许还有救。可是现在,沈缘已经停止了思考,宛如行尸走肉一般顺着脑海中残留的直觉前进。

看守的石像鬼转动眼球,看向这个状态奇差的住户。他没有开口,冷漠地看着这个人从自己眼前经过,无视自己推开大门进入公寓。

沈缘走在走廊上,经过自己的房门,他的视野已经一片漆黑,身体机械地继续前进。

地下室的大门被推开,离开的时候,沈缘并没有锁门,这扇门只是虚掩着。他走下楼梯,回到了他那座失败的魔像旁边。这具疲惫的身体终于倒下,几秒以后,胸前的起伏消失,流淌在地板上的血液,带走了这具身体最后的温度。

摊开的血液覆盖了仪式阵上的水银符文,死寂之中,一切毫无变化。

……

费克特循着血迹和气味一路寻到了查尔斯街,他知道这里是沈缘的出租屋,许久之前他来过一次。原本以为血迹会将自己带到某一个医院或者更加麻烦的地方,费克特对目标的终点感到庆幸,似乎这一切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

筹划一切的时候,他将乌托比亚的律法视作无物,可当自己真正违反法律,又担心会遭到惩罚。不过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没有人干扰自己的袭击,没有目击者,一切惊人的顺利。是的,拿到沈缘的债务赏金,他一定能平稳度过明天的还款日。费克特脑海中幻想出以后的美好未来,直到抬头看清守在查尔斯二十七号公寓门前的东西,才彻底傻眼。

一只冷冷瞪视他的石像鬼。费克特很确定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东西。

他心中一紧,表面装作镇定的模样,上前一步。

“让我进去,我是客人。”

“是吗?”石像鬼的口气比起疑惑更像嘲弄。

费克特知道石像鬼一定看到了沈缘身上的伤痕,而自己的出现就像是亲手帮他指出谁才是始作俑者。他必须清理掉这个目击证人,想到这里,费克特身上开始长毛,开始了魔化。

石像鬼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他张开双翼,从石头底座上站起,活动雕刻成健硕肌肉的岩石身躯,凶恶的表情看上去带着几分兴奋。

“你知道吗,在这座城市,想要老实本分地坚守自己份内的事情,已经变成一个相当困难的挑战。那些自以为拿到钥匙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的人,总是烦不胜烦地打扰我。”

“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我终于可以干一些石像鬼真正该干的事情。我们守望古堡上空的黑夜,我们响应黑暗的号令,我们清理那些不合格的客人。”

一把岩石长剑被石像鬼从平整的石头底座上拔出,石像鬼的脚爪站立在基座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血腥的开始。

“现在,你是在向我龇牙吗?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