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而复得的珍宝

歪哥暴怒回头，吼：“哪个死扑街？”

一身白西装的英俊青年径直走出人群，同古惑仔们面对面。

周围街坊个个都唯恐惹上这些阿飞，他倒好像全不在意，认得他的老熟客都不由为母子两捏了一把汗。

歪哥正要骂到他生活不能自理。

一只手稳稳当当伸在面前，两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橙黄色纸张。

歪哥和几个阿飞的眼睛都亮了，都认得纸钞上，抱着皇冠的雄狮与奔马，还有硕大的颜色字抬头：香江上海汇丰银行。

这是一张面值一千元的港纸。

1991年，香江大学生毕业，也才几千元的人工。

TVB知名一姐宣宣，在这一年签入电视台，也才九千月薪。

这种榕树头卖唱的破摊档，一个月他们公司收数，也只可以收几千元。

这个年轻人，竟然一出手就拿出一张一千元。

看见钱，连歪哥这种人，说话都斯文客气了。

“还没请教，先生哪位？”他一边说话，一边上上下下打量李天宇，“我们一定见过，看着熟口熟面。敢问，在哪个堂口高就？”

李天宇还没有开口，歪哥的金毛小弟就拉了拉他：“电视机……电视机……”

歪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发什么癫？话都讲不清楚！”

小金毛委委屈屈捂着脑门：“刚刚在‘兴记’大家喝酒，背后就是电视机。那首《一生何求》，歪哥，你还一边跟住唱，一边用啤酒杯挡住眼泪……”

“乱讲！男人流血不流泪！小狗才滴猫尿。”歪哥当然打死不认。

“电视机里唱歌的，好像就是这个扑街。穿一身白……”

话没说完，小金毛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

歪哥大声道：“什么扑街，没礼貌！”

小金毛更委屈了，嘴都快撇到后脑门了。

歪哥根本不理他，转身对李天宇笑道：“大明星，怎么没在电视台，这么晚还跑到庙街？你唱这样好，走，歪哥请你喝酒！”

李天宇客客气气道：“歪哥，这里有一千块，是我请歪哥喝茶，大家今次认识下，不好大水冲了龙王庙呀。”

地上没敢起来的靓仙，听见一千块要给人，差点起急。

但，看了看凶神恶煞的歪哥一伙人，终于没敢说话。

歪哥笑容玩味：“大明星，你要替排骨仙出头？她是你的妞？是不是老了点呀？改天，我给你找个真正年轻正点的！”

这话一出，小阿飞们哄堂大笑。

听到他们侮辱阿妈，李天宇拳头都捏紧了。

但，却不能打出去。

就算他有本事一个打他们几个，这些古惑仔都是瘟神，打走一个，一会就喊来一大帮。

阿妈还要在庙街找生活，自己别说不是大明星，就是红如华仔，不一样被枪指着头拍电影？

这种人都是癫的！

他抱拳道：“她是我阿妈，歪哥高抬贵手啦。”

两只手，将钞票放在掌心。

歪哥却没接，笑嘻嘻道：“后生仔，歪哥最喜欢有本事的人。你今日歌唱比赛拿第一，那不算什么。我听了你的歌，心头又酸又涩，差点被你哄得滴猫尿，这才是真本事！”

他伸手推开李天宇递过去的钞票：“大家一场误会，钱，你收返去。你这个朋友，我梁正交定了！”

原来这歪哥真名叫梁正。

他爹地希望他可以考上差佬，以后为香江主持正义。

他却从小不学好，偷鸡摸狗做烂仔。

人人都笑他：哪有什么正义凛然，带歪香江青年才是真。

因此，得了花名叫歪哥。

“多谢你，歪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李天宇赶紧说。

歪哥豪气干云，大声道：“讲！谁欺负你，我替你斩了他！”

想到毒哑自己的凶手，李天宇心中一动，随即又摇了摇头。

这种事，靠不了别人。

何况这烂仔喝了酒，发酒疯随便说说，他要当真才笑死人。

他继续客客气气道：“我阿妈在贵宝地开档十几二十年，一直承蒙照顾……”

他没有说下去，歪哥也懂他的意思，大笑道：“你我有缘，就凭你那支歌，我也不可能再找仙姨麻烦。”

他重新走回靓仙面前，伸出一只手。

靓仙不想被他扶，却又不敢不伸手，只好勉勉强强握住那只劲瘦的手掌。

歪哥亲手扶起她，很不正经地一举手，行了一个阿sir才会行的警礼：“好对不住，仙姨，刚刚都是我喝了酒发癫，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啦！”

靓仙哪敢同他计较，强颜欢笑：“没事啦，歪哥，是我自己脚笨，没站稳，才会跌倒。”

风波平息，没热闹可看，围观的街坊渐渐散去。

歪哥又拉着李天宇说了很多醉话，才带着小弟们扬长而去。

戏团乐队见出了这样的风波，夜也已经深了，纷纷不演，收拾乐器回家。

“靓仙，你脚没事吧？”

“没事，你也快返屋吧。”

等到男搭档也走远，靓仙忽然单脚跳到一直在替她收拾东西的李天宇面前：“儿子，老实交代，你真拿了电视台比赛第一名？”

她的眼睛中，也似有野火燃烧。

李天宇将东西归置好，锁回仓库。

这才走到靓仙面前，蹲下：“阿妈，上来，你腿痛，我背你。”

“别转移话题！快讲！你是不是拿大奖了？”靓仙双手挥舞，比儿子还兴奋紧张。

重新见到这样有活力的妈妈，李天宇只觉得眼眶中，有什么要掉下来了。

他不想被阿妈看见，背对着她蹲着，拍了拍肩膀：“你上来，我才话给你听。”

有宝贝儿子当坐骑，靓仙哈哈一笑：“行啊，你要是不累，阿妈让你背到天荒地老！”

她真的跳到了儿子背上，又死命催促：“快讲。”

李天宇忍不住微笑：“嗯！我拿冠军了，奖杯还是陈白强发给我的，奖金有足足十万！刚刚那一千元，就是奖金里的！”

靓仙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她是真的开怀。

她也有一把好歌喉，年轻时候也做过明星梦，却始终与星途无缘。

只能在庙街，扎台子卖唱……

而今，她的梦想，儿子代替她实现了！

最开心就是她！

李天宇背着阿妈，两母子一路走一路说，一路笑。

讲不完的重逢话。

化不开的母子情。

失而复得，这，就叫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