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盘旋七只飞鸟，舒展双翅，自由飞翔，脚下是成荫的树林，虽然成的荫是黄色，林间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似有东西要窜出。
“嗖…”飞鸟翅膀断裂，扑腾了两下，落在了树林上，箭头又继续飞了一会，足以证明力道很大。
“我的射术，不比二兄差。”李元吉将弓递给身旁的奴仆：“鸣犊泉狩猎，看我拔得头筹。”
“你不要太得意，二郎的射术毕竟是战场厮杀练出的。”李建成抚摸着他最得意的胡须，道：“你找我到底有何事？不可能只是来射几只鸟？”
李元吉蹬上马匹，接过奴仆手中的马鞭：“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太子走走。”
“是。”奴仆都鞠躬告退，只剩李安俨一人无动于衷。
“我没命令你吗？”
“四郎，让他跟着吧。”
李建成发话了，李元吉也不好再多说，直勾勾盯着李安俨手里的剑。
“收起来。”
李安俨乖乖听话照做，横刀收进刀鞘。
“现在四郎能说了吧。”
“大兄，鸣犊泉狩猎，父亲命令我们和二兄一并前去？”
“对，父亲还有调节我们兄弟之间矛盾的意思。”李建成呵呵一笑道：“局势如此紧张，陛下难道看不出？”
“我那个洗马魏征，直言让我杀掉二郎。”李建成叹息：“我念及手足之情，不想杀戮，只希望二郎能想明白，早日退出皇位竞争。”
“大兄乃是太子，定当继承大统，可有二兄这个掌管国家东部的秦王在，大兄就算登基，国家也会分裂成两半。”
李元吉别的本事没有，最会挑拨人心，李建成听后果然动容。
李元吉又添了一把火：“不要忘了，大兄可比二兄年长十岁。”
“我当然想过这些，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次狩猎，陛下特别指示诸皇子禁止带护卫。”李元吉发出阴狠的笑容：“大兄，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们动手吧。”
“你可忘了去年咱们在长安城南狩猎，状告秦王失败？”李建成拍着马屁股道：“这次，陛下增加了守卫数量，动手基本不可能成功。”
李元吉猜到了太子不忍动手，于是换了个提议道：“如今秦王府的谋士房玄龄和杜如晦被驱逐，能阻碍我们的只有秦王府的勇将了。”
“其中勇武最甚者就是尉迟敬德。”李元吉道：“我们可以用金银财宝诱惑，拉拢他投靠我们，如果他不同意，也可直接杀之。”
“四郎还在记恨尉迟敬德那一矛？”
“我早就忘记了。”李元吉拍着胸脯：“我是为了大兄好。”
“你详细说说。”李建成来了兴趣，能翦除秦王另一只羽翼也好。
“因为陛下的敕令，狩猎当天秦王不会带着尉迟敬德。”李元吉道：“大兄可手书一封，在当晚，我们可派遣一队士卒，同金银珠宝一并送到尉迟宅。”
“如果他接受拉拢，那就再好不过，如果不接受，士卒可齐上，杀掉尉迟敬德。”
李建成担心道：“若是敌不过该怎样？”
“尉迟敬德在睡梦中被叫醒，状态不佳，纵使他的武艺高强，我们的精锐士卒也丝毫不惧。”
“人选你确定了吗？”
“呵呵，我这不是来找大兄吗。”李元吉道：“请大兄挑选个会办事的人才。”
李建成对自己府中的底层官吏并不熟悉，遂转头望向李安俨：“可有人选？”
听着他们的谈话，李安俨心中早已挑好了人，但他还是装作犹豫，片刻后答道：“我认为可以命令卢承康前去送礼品。”
“说说原因。”
李安俨施礼答道：“选择卢承康有两大好处。”
“其一，卢承康善于察言观色，思绪条理清晰，能言善辩，有他在劝说更容易成功。”
“其二，卢承康为范阳卢氏，且和朝中多名官员有联系，影响力大。”
“等等。”李建成打断道：“卢承康为卢氏子孙，牺牲掉他，恐怕卢家将对我发难。”
“您忘了，他是范阳来的，只是旁系。”
李建成手扶鼻梁，念叨着“忘了忘了”，点点头道：“我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卢承庆与我说过，卢承康是他堂弟。”
李安俨又道：“卢承康若是成功杀掉尉迟敬德，殿下只需找个替死鬼顶替卢承康承担罪名，把他发配边关，等殿下上位后，只需许给他一个官职即可。”
“若是没有成功，也可以卢承康身死的罪名状告尉迟敬德，到时殿下要求处死他，秦王也无法反驳。”
李安俨道：“卢承康善于社交，才到长安不过五六个月，就融入了潼关以东那批官员的小团伙，团伙中大多为秦王府官，说不定还会引起内乱呢。”
“李安俨，你说的未免太夸张了吧。”李元吉回头盯着李安俨，他对这个东宫的卫队管理者一直不是很喜欢，这人太爱表忠心了，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齐王。”李安俨又施一礼，道：“卢承康在西市的铺子开业，十几天内，朝中的大小官员都亲自或是派人前往。”
“我还疑惑呢，为何惊动那么多人。”李安俨道：“我就在昨日去看过一趟，前堂正中央，挂的就是一副画，画上七个人，既有魏征、冯立、陈子良，还有秦王府参军褚遂良，据说作画者是前朝大臣阎毗之子，秦府参军阎立德之弟阎立本所作。”
“那画的模样也新颖，和真人一样，画的旁侧还有一副欧阳询的字，两幅挂在一面墙，竟然成了大唐爱好书画的士子们新的聚会地。”
“卖的东西也符合心意，有酒有笔有墨，那卢承康也颇有经商天赋，搞出个对句的活动，每日挂出楹联的前半部分，若是有才子对出，则会获得紫毫笔十支，且明日的楹联，也由那对出的才子想好写出。”
“每月还会有排名，获得榜首的才子，店铺会提供下月才子所有的笔墨，长安城的才子们想要出名，都会赶大早到，追逐一番。”
李建成听过，觉得挺有意思，可李元吉却是不耐烦了。
他抽出腰刀，大声喊道：“能不能说正事，若是耽误了大兄上位，我第一个砍了你。”
“太子，抱歉。”李安俨鞠躬致歉，随后又转向李元吉，同样鞠躬致歉：“齐王，抱歉。”
“别搞这些无用的礼节了，快去找卢承康来！”李元吉举起马鞭，似要抽到李安俨身上。
“四郎！”李建成道：“这次狩猎，把冯立带上，别让他难堪。”
“诺。”李安俨似乎后悔了，他本想出些计谋挽回自己在李建成心中的地位，可没想到弄巧成拙。
……
几只小鸟落在窗台，叽叽喳喳的看向卢承康。
他知道，这些鸟又饿了，便从抽屉中掏出一张干饼捏碎喂给他们。
“今日怎么少了一只？”卢承康数了又数，还是只有六只鸟，他都喂了十几天了，每次都是七只鸟前来：“它出什么事了？”
“叽！叽！喳！喳！”卢承康没听懂鸟语，便继续回到座位边工作。
“小卢，有人找你。”前来汇报工作的赖辟贴近低声说道：“李安俨将军，他说有重大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卢承康茫然的起身。
“不清楚，他马上就到了，我先通知你一下。”
“好。”不知为何，卢承康总感觉找自己不是好事，便准备寻求一下将军保护：“赖主簿，我带你进去吧。”
“我自己…”赖辟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还请卢秘书带路。”
二人走进后，房门关闭，不多时，又被敲响。
“承康，我还在外面找你呢，没想到在冯将军这。”
见到李安俨进来，冯立先开口道：“李将军，来我这陋室有什么指示？”
“哎，也没什么。”李安俨接过卢承康递来的茶，又随手拉出一把小凳坐下：“没什么事，就是一个小忙请卢秘书帮一下。”
冯立先看了一眼卢承康，见他点点头，道：“说说吧，什么事？”
李安俨眼球转向赖辟。
赖辟也非常懂事，抱起刚拿进来的公文：“冯将军，我先走了。”
“现在能说了吧？”
李安俨放下茶杯，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到卢承康身边道：“我是替太子传话，太子说想请承康去宫里谈谈。”
“太子？”冯立也起身道：“太子有何事？东宫那么多人办不成？”
“能办成是能办成，不是都没承康办得好么？”李安俨又道：“这事情也比较简单，我还不是为承康着想，希望让他多点政绩。”
冯立感觉事有蹊跷，便披上袄子，准备同去。
“冯将军就不用去了。”李安俨凑近道：“殿下说了，只带卢承康一人，别让我难堪。”
冯立紧盯李安俨双眼，想看出他的心绪，可他目光呆滞，任何情绪没有表露。
目光交锋，冯立败下阵来。
“承康，天凉了，小心冻着。”冯立把自己的袄子披在卢承康身上，在耳边小声提醒道：“事情不对，注意点。”
……
两匹马走在通往树林的路上，李安俨拍着卢承康肩膀：“别紧张，是让你来立功的。”
卢承康绷紧着神经，对于李安俨的安慰只是随意回应道：“李将军，我没紧张。”
“那个，承康。”李安俨转头道：“你待会记得赞扬我一番。”
树林深处，李元吉感到无聊，对大兄抱怨道：“这个李安俨，磨磨唧唧，不如回府等候。”
“不要急躁四郎。”李建成巡视四周茂密的树木：“这里清净，不用担心偷听。”
风随意一刮，落下二三片树叶，卢承康随手抓住一片，却没想到刚捏进手心树叶就碎了，碎成一堆黄色渣子。
“来长安已经快五个月了啊。”树上已经没有多少片叶子，卢承康忽然想起，来时的路上还是快熟透的绿叶。
“太子，齐王！”李安俨行礼，驱马上前向二位皇子汇报，随后召唤卢承康前来。
“太子，齐王。”卢承康道：“听李将军说您们有任务安排，我们就迅速赶来，路上李将军担心您们着急，连马鞭都抽断两根。”
李元吉听后噗嗤一笑：“就他？还抽断两根马鞭？”
李安俨尴尬绷着脸，这个卢郎，赞扬的太夸张了吧。
“听说鸣犊泉狩猎，你想跟随？”
卢承康低下头承认错误道：“此事不关赵宏智主簿的事，完全是出自我的私心。”
“你有什么私心？”
“我就是想离太子您近一点，想瞻仰您的英容。”
“哈哈。”李建成还以为会回答什么为大唐效力之类，没想到是认为自己长得帅：“现在我将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果成功，我为你举办庆功会。”
卢承康看李建成自恋的摸摸胡须摸摸脸，胡说的话不会真信了吧？
“殿下有何事？我会尽力执行的。”
“也不算什么大事，尉迟敬德你可认识？”
“秦王府署将，尉迟敬德将军。”
“尉迟敬德为我大唐立下汗马功劳，我作为太子，肯定要对他做些奖励。”
“虽然他和我不在同一阵营，但都是为了大唐。”李建成道：“我想请你，给他送去一批财宝作为赏赐。”
卢承康一阵惊讶，太子怎么和尉迟敬德扯上关系的？
可他不敢表现出来，于是道：“承康领命。”
“二十一日夜，你来顺义门，带着车队去尉迟宅，我会亲自写一封嘉奖信给他。”李建成道：“记住，一定要和尉迟将军好好交流，态度好一些。”
“感谢殿下对我的照顾。”
“先回去吧，别让冯将军着急。”
卢承康对着三人行礼，随后驱马而走。
“大兄为何不说实话？告诉他干掉尉迟敬德的事。”李元吉望着卢承康背影，健壮的身躯，饱满的肌肉，不由自主的吞下口水，应该挺能干吧，干的过尉迟敬德。
“他牵扯的人太多了，怕他担心，先不用告诉他。”李建成道：“我会派人盯着他，到时让身边人先动手，迫使他不得不参与。”
“大兄。”李元吉不好意思的笑道：“若是他没死，把他调进我的府中如何？”
“为何？”
“我观察他资质不错，调入府中我可以好好培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