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活着,是为了飘香

百无聊赖,并非无事可做,而是很多事情,都让人无能为力。比如,养了一年的花,眼睁睁地看着它枯萎,没了生机,只能将残花清理干净;看着小孩沉迷游戏,只能告诉她此行为伤及身体,却不能强行把孩子拉走,移除网络;明知吸烟会损及身体,却无法阻止家人一支接一支地吸,还备好烟缸、茶水。

实际上,生活里并无多少惊天动地之事,平常琐事束手无策,反而更令人沮丧。于是只能“逃之夭夭”,躲得远远的,叫“眼不见为净”。

人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最善于欺骗自己的。多大的事,眼睛一闭,就过去了。然而大多数人的烦恼是眼睛闭上了,心门却关不上,还是竖起耳朵,不断接收着杂七杂八的信息。万千是非,收不住,又怎得安稳?

以前年轻时总有人规劝,未来如何美,未来有多美好。但你走到未来一看,有荒草满坡,也有鲜花遍野,每个人的未来其实都一样,人生的那个土“包子”,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论你贫贱富贵,任谁都得吃一个。

年岁越长,人世之事看得越轻。到了这个年纪,还会为一个眼神弄得心怦怦乱跳,或为了一段情殇哭得天昏地暗泪流满面吗?不不不,人生的鼓点已经不再密集,凡事都从了佛系,大喜大悲,大哀大恸,统统斩草除根。时间,是最伟大的魔术师,可以抹平一切创痕,不论当时如何痛不欲生,心意难平,多少沧海桑田都终将成为过去,而过去,也只是一碗半热半凉的回忆汤而已。素常的日子,不狂喜,不消沉,碧海无波,水面初平,就了不起。

试着想想自己老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或是像一只老得无法动弹的猫,嗅着屋子里熟悉的气味儿,窝在桌脚儿一动不动,偶尔慵懒地晒晒太阳、摇摇尾巴、抬抬眼皮,看着院子里的雨儿、草儿、花儿,一阵一阵儿,一茬一茬儿,再回想自己儿时那些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的日子,多惬意!

可人不是猫儿,若在年岁渐长时回想从前,那些庸人自扰,那些杞人忧天,那些从未“虚度”过的光阴,真叫人悔之莫及。现在终于闲下来了,成了“无用”之人,时间也似乎“多”了起来,一大把一大把地要去“打发”,所以才有了“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从前日月属官家,自此光阴归己有。当你从熟识的人口中不知不觉由“老某”变成“某老”时,你的时间就归你自己了。种花养草,带娃养狗,旅游运动,不受谁指派,做自己乐意的事,能听见鸟儿唱歌,看见树木生长、壁虎爬行、花儿开放,唉,只是这些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呢?

老了,就草不着色、纸不印花、木不上漆了,眼前的颜色减淡了,花里胡哨、大红大紫离自己遥不可及,也无须再及。没有了热血沸腾,意气风发,只想要平安度日,安安稳稳了却余生。没有平生抱负,宏图大略,只有看淡、看淡,淡成空,淡得无边无际,世界热闹着,自己冷眼旁观。

老了,就甘于平凡,甘于平淡,生活不简单,简单过生活。年老色衰,病痛缠身,有不甘,有遗憾,但人老了,不能老而不尊,不能老奸巨猾,不能倚老卖老,要老成稳重,老而练达,老有所持,要一个人,安静地老,优雅地老。

老了,就做一把古琴,其音铮铮,苍老古朴,绵长清雅,悠远深邃,看惯秋月春风,一琴,一谱,一人,自赏自玩,透彻明净,坐卧云起时,不争于天地。

水往东流、春生夏长、生老病死皆是定数,好像是老天给你安排的最后一顿美餐,享用完了,就洗洗面,振振衣,去往该去的地方。这时如果还异想天开想着能长命百岁,就显得有点可笑了,若还什么都抓住不放,和人抢名利、争高下,就如溅在白墙上的污渍,着实是惹人厌恶的。

这时得从高处走下来,“高卧丘壑中,逃名尘世外”,和野花、野草、东逝的流水多待一阵儿,嗅一嗅花香,撩一撩清水,你的血肉、骨骼,迟迟早早都和它们融为一体,不惊扰繁华,随风尘起落。你要承认人生的乐章已经接近尾声,必须自己去应对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恐惧,不断战胜它,接受它,然后耐心等待。时光从未厚此薄彼,一辈儿一辈儿都是这么过来的,一辈儿一辈儿也都会这么过去的,前赴后继的光阴里,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马尔克斯在自传的扉页中这样记载:“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人呢,一生里拾拾掇掇,最后就像是天地里蒸发了的一滴清露,像暗夜里澹然消灭了的梦境,最后了无痕迹。不如,把千百种意思,都放进时间熬成的粥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尝,再品出其中的滋味儿来。

你看,人在没事儿的时候,总是会瞎想一番。现在,人生的最后一道盛宴就摆在你面前,胃口如何,只在你自己。不论什么时候,人活着,都是为了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