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大的共同爱好,总是会以为在自己经历中有用的招数对别人的人生同样能够奏数。
早上,在电梯里碰到南齐,看见他,眼神里充满疲惫,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衣领处还留有几处发黄的啤酒渍,只是头发像刚洗过的,空气里能闻到昨夜的啤酒从毛孔里分解的味道,脸颊处的胡渣长长短短,也不知道是刮了还是没刮。
我站在电梯的内侧,来往上班的人向里面涌来,南齐站在电梯按键处,几个不方面按电梯的上班人礼貌地叫南齐帮忙按下电梯,南齐没有看他们,只是睡眼惺忪地帮他们按了电梯,同样的,他也没看向我,他不知道我站在他的后面,但我知道他又度过了一个宿醉的夜晚。
离顶楼还有5层楼的距离,基本上人都走光了,除了我俩还有2个人,那两人大概是我们楼上的设计室的,也许,但我也不确定。29层,我们的公司到了。
南齐依然没有回头,他走到公司门口,用指纹打了卡,我等他完成这项程序离开,去往他的办公室,才上前去打卡,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对我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让自己免于难受。
“云,吃早餐了吗?”栗子笑着问正准备去工位的我。
“还没有,你今天吃这么健康的早餐啊!”我指着栗子摆放在前台上那一袋写着全麦面包东西问。
“减肥!”栗子不假思索的回答,好像非常认真地样子。
我笑了笑,这也是在职场生涯中,听每个女孩说得最多话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减肥就成了自律的象征。
“希望你坚持过10点,不要喊饿!”我还是笑了笑说完了这句话,然后走到了工位上。
小栗还在可爱的愤愤不平“是真的!请相信我这一次是真的!”
小栗很简单也很可爱,是她让我的职场生活变得生动和温暖。
只是此刻,我能够感受到自身的痛苦让外界的明媚也无法挑动。
是南齐吗?我坐了下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一瞬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却还有一个声音在替我回答,是哪个南齐?是这个南齐,还是那个南齐?
但,我无法再自己回答,这种感觉让我憎恶,这两个人毫无关联,只是交织在我不同时空里的人生,我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为什么要把这种不悦归咎给这两个不相关联的人。
“庆云!你过来一下”
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听见老板就在办公室门口叫唤我。
我拿起左边的笔筒里的钢笔,又拿起夹在书立上的笔记本准备往老板办公室门口走过去。
“再叫上南总”
老板又从办公室里侧身退出来半步对我说到。
我绕过三个大办公桌,走到南齐的门口,敲了两声门,拿着门把开了进去。“南总,老板叫我俩谈话”我礼貌却很生疏的叫应着南齐,整个过程我都没有看向南齐的眼睛,说完还不等他回应,就已转身准备先往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我听到南齐在后面回复“好的”,听到他起身,那办公的皮座椅与金属支脚发出咿呀松弹的声音。
坐到老板茶台前,我特地坐到老板的对面,把侧面的座位留给南齐,我知道他喜欢坐那个位置,他说过,坐对面意味着对抗,他不会与谁对抗的,即使是视觉上的对抗也不想。
好像对抗,天生就是我的个性一般,坐对面可以给我带来舒适感和安全感。
南齐关上了门,熟练的往老板左侧的位置坐去,8月早上的阳光足够耀眼,老板坐在我的对面,背着光,我只看得见他清瘦的轮廓,眼睛模模糊糊的辨别不出他的表情。
老板倒是很细心,看出来我眼睛面对这阳光的无力感,转身就把身后的窗帘拉了起来,世界顿时清澈了下来,我也开始看清他的表情,疲倦写满他的脸上,但眼神又带着太多的渴望。
我在心里很熟练的嘀咕出来,他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一定是问我们最近的工作进展怎么样,我没有回答,等南齐先回答,直到他俩的眼神汇聚在我身上时,我才知道问题已经抛到了我头上来。
“我最近的重点工作在文化交流国际展会,整个方案已经做好了,待您定论”。然后我也没有再接着说下一句话,但我简短的回答,似乎不在老板的意料之中,眼神落在我身上,停顿了很久,以为我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我并没有。
“嗯…”老板还是打破了沉默,老板扯了下嗓子,身子往后背靠过去,头往后一仰,然后又迅速坐得很挺拔,准备对我俩的回答开始逐一进行点评。
我只觉得头脑有点眩晕,他开口在说话,然而我的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无法集中的注意力,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表现出来,所以时不时的回应是的,并点点头,天知道我并不是不想尊重他,而是头脑抽离的毛病来了个凑巧。
等我清醒一点,我脑袋里还在斗争,那画面却跳转到了,我第一次遇到南齐时候的场景,不是这个南齐,而是那个南齐。
那是个炎热的中午,夏季,行道路上的梧桐树都被晒得恹恹的,虽然高大挺拔,感觉顶端却像想躲进自己的怀里挡挡太阳似的,了无生气,我刚从图书馆的大门出来,即使树荫解决了大部分阳光,但热浪还是足够穿透灵魂,是的,我感觉灵魂都是烫的。
我抱着一捆书,准备走到前面公交站口,坐车回到租住的房子,我是跑着过去的,我以为来的那辆车是我要等的,等我走近才发现,公交车编码没有一个数字吻合。
我又等了几分钟,“实在太热了!”我开始不停的嘟囔着,看似无用的事,但好像真的可以缓解注意力。
眼神忽然看向了对面,相反的公交站,我想看看到底是谁会和我一样还在这么热的时候等车,也就是这一眼开始,也许那一刻早已注定这两个南齐的已在我故事了写好了结局。
我看到一个带着红色的挂式耳机的男孩,青绿色的亚麻衫,和分不清什么材质的卡其色的裤子,头发往后梳着,扎着一小撮头发,有点艺术家的气息。
但也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特别,这种天气还在外的人,在我眼中要么就是迫不得已,要么就是和我一样有点神经。
我别过头去,往向公交车要来的方向,那公交车上凉爽的感觉,此刻才是我最关心的。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早已被汗液逼迫着贴紧着皮肤,我只好把捧在手上的书夹到了左手液下,另外一只手费力的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等我擦完汗再回神,公交车已经近了,我握着擦过汗的湿巾,没来得及丢垃圾桶,公交车已经停好站在我面前,直敞清凉,我几乎是跳着进去的,然后再顺手把湿巾扔在了司机位旁边的垃圾桶。
大中午也没有几个人坐车,但是我还是选择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公交车是最好的发呆方式,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想,也可以自由自在的看,所以只要不是太挤的日子,坐公交慢悠悠的感觉能让我感受到世界的共鸣,有时看到漂亮的路人,或许后排的窗能够勾到行道树上的叶子,能看到平静的湖边晚霞,这世界精彩的故事都会呈现在公交车的窗里。
只是被盛夏午后炎热一晒,再进入凉爽的空间,再加上1个小时摇摇晃晃的车程,公交车还有一个让人难以自控的魔力,那就是睡觉。
困意是一个擅长突袭的将军,你上一秒精神有可能还在沸鼎,下一秒你就有可能被击溃得想妥协,本想趴在前座睡的,奈何手里的书无处安放,放在侧坐,又怕下一站来人,放在地上又觉得少许不卫生,我只好抱着这几本沉甸甸的书,靠在座椅上睡。
我自然是不太喜欢这种睡姿的,容易让人把嘴巴张大,美梦中的口水从嘴角溢出,但是困了就是困了,加上没有几个人在,边界感全无。
摇摇晃晃,但好像并不影响我睡得香甜,待我有点意识清醒,忽然发现,我睡到了一个人的肩上,我感到有些失态,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我坐正身子,头故意偏向窗外,但我发现没几个人坐的公交车,身边这个人竟然选择坐在了我的旁边,我有些无理的气愤,不明白此人为什么一定要坐我旁边来,明明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
是这种气愤,促使我才想去看清楚此人的脸,只是这一眼让我感到一丝不可置信的惊讶,刚才的对面等车的男孩子竟然坐到了我的旁边。
“呀!你不是在对面等车的吗?”我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男孩的耳机已经挂在了脖子上,看到我突然朝他说话,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可是问题却又是一个疑问句。
“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我只是闲望的时候看见你在我对面等车。”我认真的回答道
“哦,我发现坐反方向了,走到前面底下通道,到了下一站坐车。”男孩还是刚才的语气回答我。
此时,我觉得我自己的状态更为惊讶“难道说我一上车到了第二站就睡着了?”,我对自己的这段记忆变得非常迷糊起来,也是太阳热烈的冲击,凉爽的空调使得体温骤降,从而产生的乏困感。
“我不知道。”男孩的语气依然如此。
直到多年以后,我依然记不起来我一上车就睡着的那段经历,因为记不起,似乎这段相遇就成了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
南齐发现了我此时好像在分心,于是他故意将茶杯往我的方向挪了挪,侧过脸来望着我对我说“庆云,我觉得你可以和老板多谈谈你的看法”。
我被自己的名字,又一次的拉回了现实,抽离的时间里讲的东西,又似乎被我的耳朵给听了进去,我理了理我的思绪,那些被精心积累的看法,我认真的对着他俩说了起来。
“对于好的文创产品作品而言,应该是艺术性、实用性完美统一,艺术性能赋予产品独特的意义,而使用价值能够使这个产品发挥最广泛的意义,能够让更多人了解,同时文化的意义也在使用中得到了延续,因此这次我们的国际文创作品大赛,选品还是要选这两种平衡点,而不是偏向与哪一个。”
老板听完,有认可,但又存在疑问。
“我不这样认为,我想谈谈我的看法”没等老板开口回答,南齐疲惫的眼神里冒去忽然支撑的精神,对我和老板说。
“文化交流国际大展,从这个角度来看,文化的交流应该是主题吧!因此选品偏艺术性参展可能更好吧!”
就是这个吧字,每当与我持不同意见的人,如果在我发表完意见之后,他们再表达时加上这个语气词,我会觉得我胜算无疑。
事实上,这种情况也永远只会发生在我和南齐的身上,我俩在工作上的默契似乎很少,这也使得他们总觉得我俩总难平衡。
缓缓地,老板抬头望了一下我,眼睛是笑着的,可是嘴上还是那么严肃的神情。
“这件事我不过多参与,你俩决定吧!”他说出这段话时,我又有点不可置信,因为他向来都是直接决策,直接回复,不会这么模凌两可。
我没有再说话,南齐还是一样的状态,没精打采的,但还是回复了一句好的。
这之后,我俩就各自回到了办公室,我还是没有机会看向南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