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命的茁壮

暗界某处峡谷的山坳间，在一片桃林遮蔽的背阳斜坡上，五颜六色的蘑菇在泉水流淌之地无声地生长着。

这里看起来是如此的静谧，以至于程曼曼用小刀切割蘑菇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嘈杂。

这里又是如此的热闹。

无数的灵魂通过不知名的联系汇聚于此，因听着同一首歌的感悟，交汇激荡。

曾经有人跟高赛说过这样的话。

喜欢音乐的人是不孤独的，因为他们的灵魂可以自由飞翔，与无数的灵魂发生无声的碰撞交流，跨越了空间，跨越了时间。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

高赛在这个超凡奇妙的地方，感受到了如此奇妙的场景。

一时间，竟然在无声中感受到了生命的鲜活、鲜艳、灿烂、浓烈、充满了律动。

如此地令人感动。

“你怎么了？”

程曼曼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高赛，不明白为什么采摘蘑菇也能突然就眼含热泪。

这玩意儿也不辣眼睛啊？

高赛吸了吸鼻子，缓缓从这片灵魂绽放之地的韵律中脱离，眼神迷离，“曼曼，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狩猎者？”

“当然了。”程曼曼点了点头，“超凡的力量源自内心的情绪，每个人都有情绪，只要那个人还活着。”

“情绪……”

高赛喃喃着这个词语，“那么我们能从别人的情绪中获得什么呢？”

“啊？”程曼曼显然是搞不懂这么深的问题，一时间有些茫然，“我们怎么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呢？”

“很多，很多。”

高赛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诗词、散文、音乐、绘画、电影、动漫……甚至只是最朴素的语言。”

他有些疑惑，“狩猎者普遍的修行方式，是不是都在强调挖掘自我内心的力量？”

“是的。”这道题程曼曼会，于是连忙说道，“说起来都是有情绪，但其实每个人的内心力量是有强弱的，有些人就是脑袋空空，挖掘不出什么来。”

“于是有些人一辈子就这样困顿于F级，而有些人轻而易举地就一路走到F级甚至是D级。”

她谈起这个，突然有些骄傲，“我弟弟曾经跟我说，狩猎者不讲天赋，看的是内心的强大与否。”

“而狩猎者回到现实世界失去了施法能力，上天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凡尘修行，经历更多，磨炼自身的内心，从而登上更高的台阶。”

听得出来，她其实很崇拜她的弟弟。

笨笨的女孩有个聪慧至极的弟弟，于是她的人生，她的心境成长，似乎都一直停留在弟弟死去的那一年。之后经历的一切，也不过是不断成为过去那段时光的注脚。

高赛不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因为少女此刻笑得很甜美，很幸福。

他顺着她的话说着，“很有道理啊，在凡尘中历练。”

“嗯嗯嗯。”程曼曼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走过更多的路，经历更多的事，见识更多的人，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咸。”

高赛微笑地点头，“还缺了一句。”

“嗯？”

“读更多的书。”

程曼曼眨了眨眼，不知道高赛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不仅要向内挖掘，也可以向外需求力量。”

“你会不会有听完一首歌、或者看完一段视频、或者看某个小说情节，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或者出门砍人的冲动？”

“那就是外界事物对我们心灵的刺激，它同样能让我们迸发出我们自身本来日常少有的情绪。”

程曼曼听得很认真，默默地点头，“听起来好有道理。”

是的。

因为它本来就是对的。

高赛突然对自己的第二个超凡技能【食饮觉醒】有了更清晰地了解。

这份能力的作用，并非简单地制作出各种觉醒了超凡效果的饮品、汤剂、药汤那么简单。

它更重要的，是为狩猎者提供一个补缺，弥补心灵空缺。

于是高赛突然来了灵感。

他从这片泉水流淌的砂石淤泥混杂之地，找到了一株荷花，掰下一片荷叶扣成碗状，径直从地上接了一捧泉水，又在程曼曼采摘下来的菌菇中翻翻捡捡，找出了一朵金色的扔了进去。

须臾间，泉水沸腾了起来。

“哇~！”程曼曼惊叹地看着这一幕，凑过小脑袋不敢置信地看着荷叶里沸腾的泉水，伸出葱白手指靠近，顿时感受到了热气。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激荡，意志的延伸。”高赛随口解释着，盯着沸腾泉水里的金色香菇，轻轻地摇晃着手中荷叶。

这朵香菇的金色是如此特殊，它并非黄金的那种金色，而是太阳升起，阳光铺洒在大地之上的那种金黄色。

带着更为柔和的温暖，却又极其强壮有力，带着说不出的厚重与轻盈。

它的情绪是‘生命的茁壮’。

一种蕴含着强大力量，却又温柔平和的心灵力量，足以给所有人带来希望。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个失恋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天的女孩，某一天突然推开房门来到室外，仰着头，走进温暖的阳光里，于是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那抹微笑，便是‘生命的茁壮’。

在神奇的超凡力量推动下，菌菇汤彻底煮开了。

清澈的泉水，和金黄色的蘑菇，却煮出了一碗绿油油的汤剂。

它看起来像是里面长满了绿色水藻，或者更像是一杯猕猴桃汁，亦或者抹茶。

高赛将里面的香菇拿了出来，轻轻摇晃着汤剂，让它快速地从沸腾降温，变成一杯口感独特的冷饮。

味道应该不算很好。

七彩香菇这种神奇植物的效果，也没有达到应有的极致。

但‘食饮觉醒’的超凡效果，却是已经有了。

高赛通过那道无形的桥，细致地感受着这份多少有些简陋的汤剂，不管是‘食饮觉醒’带来的感知、‘激荡’带来的掌控、‘始末’带来的探究，都让他对这份汤剂有着很强的把握。

“来~”

“喝一口试看看。”

“啊？”程曼曼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东西不是颜料吗？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变成了绿色，但这玩意真的可以喝？”

高赛很认真地点头，“我想它一定是特别适合你的，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向外界寻求力量，用以弥补自身的内心。”

“喝下它，感受自己被临时补足的部分，细细品味它，尝试着用它去释放超凡能力。”

“然后，借助这股超凡力量，去反过来让自己的内心浮现出这份情绪，彻底地完成自我内心的补足。”

“你……”

“愿意试看看吗？”

程曼曼不大乐意，她看着这捧绿油油的汤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面对着巫婆递给自己的绿色苹果。

不过……

她看着高赛兴致勃勃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凑了上来。

至少，倘若她要是被毒死了，高赛的‘治愈之手’能救她的吧？

好吧，实际上是，她还是蛮期待被毒死的。

然后死在高赛的怀里。

哇~

想想就觉得浪漫死了。

她都可以想象出高赛跪在地上抱着自己被泉水浸湿的尸体痛哭的画面了，那一定特别的凄美。

赞！

轻轻地嘬了一口，浓郁的青草味席卷了整个口腔，甚至隐约泛着点泥土的芬芳，以及山野微风里带来的不知名怪味。

要不是冰冰凉凉的，她还真的没办法鼓起勇气喝下去。

咕噜~

“好难喝……”她眉头一皱，刚想吐槽一句，陡然整个脸蛋都舒展了开来。

“我……”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高赛，看了看山涧的泉水，看了看远处的绿树，看了看辽阔的天空。

似乎一切突然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变得如此的鲜活，如此的美好。

她确信自己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幻觉，因为现在看到的和刚刚看到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切似乎就这样彻彻底底地不一样了起来。

就好像，都活了起来似的。

不，不是这世间的风景活了起来。

是她的心灵活了起来。

不再沉甸甸的，不再阴沉郁结，不再了无生趣。

这样的感觉，不正是她一直都在抵触，也一直都在向往的那种灿烂生机吗？

她看了眼高赛，很想问，你平时眼中的世界也是如此这般鲜活吗？我是不是终于跟你活在一个同样的美好世界之中了？

她突然感觉很难受，难受得想哭。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经历过往的诸多痛苦，经历那么多足以让一般人彻底崩溃的际遇，活在阴暗尘垢之中。

她就像一只躲在黑暗中的怪物，一不小心突然走到阳光下，恐惧地颤抖了一下，心中满是惊慌失措，却又格外舍不得后退一步，不想也不愿再缩回到黑暗之中。

这般鲜活的世界，这般灿烂的生机，是如此的让人向往。

让人感动。

霎时间，泪眼婆娑。

心中泛起了酸甜苦辣咸，一时间竟百味杂陈。

她好像一不小心得到了美好，美好得让她为过往感到难受，又为现在的美好而感动。

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丝毫动作，怕惊动了这份美好，再也没有办法品尝到。

弟弟~

对不起了~

我好像再也不能沉浸在没有好好看住你让你失去生命的痛苦之中了……

我……

好像真的开始能感受到美好了……

程曼曼哭了，哭得很伤心，却又如此用力地睁大着眼睛，眷念贪婪地看着这个鲜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