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今天所见的《黄帝内经》是《汉志》所著录的那本吗?

问题随之而来,今天所见的《黄帝内经》(即今本《黄帝内经》)是否就是《汉书·艺文志》所著录的《黄帝内经》?既往普遍将两者等同视之。但若深究起来,疑问之处颇多。《墨子》有云:“书于竹帛,镂于金石。”帛书与简牍曾并行于世,缣帛的一卷与简策的一篇相当。所以,古人著录的很多典籍是篇、卷无分。且受版本形制所限,一篇简策,一卷缣帛,其文本容量是很有限的,大家参观博物馆时留意下出土简帛文献的实物,便可知晓。因此,《汉书·艺文志》著录《黄帝内经》十八卷,实即十八篇,不可能容纳今本《黄帝内经》一百六十二篇(《素问》与《灵枢》各八十一篇)的内容,廖育群等学者早已指出此问题。

就医经类文献的主题而言,《汉书·艺文志》记载:“医经者,原人血脉、经落(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和之所宜。”尽管今本《黄帝内经》中有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的阐释,但并非是其核心和主体内容。由此也可推断,今本《黄帝内经》与《汉书·艺文志》所著录者应该是同名异书。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汉书·艺文志》对医经类文献内容主题的概括并不准确,从而影响了上述的推断呢?我们可以《史记》对扁鹊的记载作为“断案”的证据。

司马迁在《史记》中为医家扁鹊和仓公(淳于意)列传,开创了正史为医家列传的先河。扁鹊列传中司马迁记载的扁鹊过虢诊太子、过齐诊桓侯的故事,大家并不陌生。细看扁鹊诊治太子的整个过程,论病以阳脉、阴脉、阴阳为核心,扁鹊诊治桓侯则以血脉、骨髓、表里为核心,这与《汉书·艺文志》对医经的表述完全一致。这不仅表明,《汉书·艺文志》对医经类文献内容主旨的概括并非凭空臆断之论,而且司马迁称扁鹊为“方者宗”,即方技之宗,是有文献依据的。大胆推测一下的话,司马迁撰写扁鹊列传时,说不定就参考过当时流传的《扁鹊内经》《扁鹊外经》等扁鹊学派的文献。所以,《史记·扁鹊仓公列传》的医学知识描述要比今本《黄帝内经》更加古朴,司马迁对扁鹊医学的记载要比今本《黄帝内经》更加接近《汉书·艺文志》对医经类文献内容主旨的概括。

因此,作为汉代结集成书的、反映秦汉医学特别是汉代中医学理论水准的经典之作,今本《黄帝内经》的学术价值虽然不容否认,但若从《汉书·艺文志》对医经类著作的著录及其内容主旨的描述出发来审视的话,它并非我们简单以为的是《汉书·志文艺》所著录者。进一步讲,秦汉中医学术史的真实复杂面貌远非今本《黄帝内经》所能囊括和呈现,若单纯或过多依据它来理解、追溯和建构秦汉中医学术史的话,所得到的结论或许并不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