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梅

田坎上，三人一前一后缓缓走着，还未走出王村，便听到村里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三人齐齐张望，此时已经大白天，众人视线并未阻挡，便见三三两两的村民向一栋老房子前聚集。

陆汉生并不清楚那栋老房子是谁的，但是陈朝阳明显知道，他那厚厚的眼镜片里，一双眼睛半眯着，看了半响，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黄河。

少年黄河眼神空洞，没有半点畏惧，更没有躲闪，而是怔怔看着远处那栋老房子。

陈朝阳回头继续看向前，语气不急不缓道。

“走吧，我们还得赶早班公交车！”

三人继续朝前走去，只剩下村里喧闹声越来越大，直到他们快走出王村地界时，一阵霹雳吧啦的鞭炮声响起，接着便是三声铜锣响。

陆汉生并不清楚这是啥意思，但是还是下意识好奇询问一声。

陈朝阳没有回头，大步朝前走着，语气不带半点感情道。

“这是村里有老人去世的铜锣声！”

陆汉生“哦”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三人身影很快便消失山涧，蜿蜒向下，朝城乡镇方向走去。

此时王村中，大半村民都围拢在那栋老房子前，好些人带着好奇走进老房子，很快众人满脸遗憾，唉声叹气走出。

一个顽童背着父母溜进房屋，很快便挤进卧室，一眼看去，他吓得一声惊叫，连忙朝外跑。

一个村里干部的老人见状，呵斥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断了一截的房梁，骂骂咧咧道。

“去年我就喊刘婆子要修房梁了，硬是不听，这下好了，房梁断了，连砸带电，连一个人样都没了！”

此时，房屋中，一根房梁横着两段砸在床上，房梁滚下来时，带起密密麻麻的电线，床上一个老妪全身焦黑，脑袋半边歪斜，一只眼睛暴起，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依旧是那辆44路公交车，三人依次上了车。

刚出车的张冬梅手里提着两根油条，一边整理腰间的挎包，一边等待司机上来。

听到有人上车，她下意识抬头喊道。

“到市里八毛，先买票，后上……”

话音还未说完，他便看到上车的陆汉生。

她双眼顿时睁大，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陆汉生整理了一下西服，刚毅的脸颊上，如刀刻般完美，走了一路，额头上的细汗，冒着淡淡热气。

听到声音，陆汉生也下意识朝车里看去。

两人四目相望，张冬梅那张圆乎乎的胖脸上，瞬间泛起一阵潮红，一秒过后，张冬梅眼神慌乱移开目光，她那最少一百五十斤的身躯，此时如同一个怀春的少女，扭捏着不知该是否向前。

陆汉生嘴角微微上扬，上前两步，走到张冬梅面前，熟咯开口道。

“阿梅，早呀！”

张冬梅眼神闪烁，红霞覆盖脖颈，连忙回道。

“早，陆哥！”

听到陆哥二字，陆汉生瞬间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的笑容不再掩饰，对方应该是认出自己来了。

当年那个身材丰润，脸蛋红扑扑的少女，如今已经成为肉嘟嘟的中年少妇，陆汉生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当年对他暗生情愫的女孩不知凡几，情场浪子的他，对女人的心里，了然于心。

当然，他百分百肯定，自己当年绝对没和眼前这位有一腿！

“阿梅，你那天没受伤吧!”

张冬梅只听到“阿梅，阿梅，阿梅”这个昵称在心中怦怦跳，他果然记得自己！

“嗯！没啥事!”

两人距离两步距离，张冬梅感觉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汗味，那种味道让她心越发快速。

那年十七，她被父亲安排到44路公交车上当一个售票员，那是一个下午，阳光很暖，夕阳很美。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他那高高的个子，让她第一眼注意到他，那张脸，更让她记忆深刻。

那是一种不同于八十年代的痞帅，他脸颊上，仿佛永远都带着淡淡的笑容，那天，自己也是怔怔看着他发呆，他笑着过来，询问自己的名字。

她还未开口，他便指了指自己工牌，笑着喊道“张冬梅，阿梅，要不以后就叫你阿梅吧！”

往后很多天，她都没再见到那个男孩，直到再一次见到对方，那还是一个下午，那天雨很大，他淋着雨，冲进公交车。

他脸上依旧还是那淡淡的笑容，她以为他脸上永远只有微笑。

那天车上有一个泼皮纠缠，他二话没说，一拳就打在泼皮脸上。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感受到暴力，那种野蛮，那种力量，她心动了！

可惜那天过后，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如同偶尔夜里梦中的幻影，似幻似真，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当她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满城风雨，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陆汉生！”

一个流氓头头！

遇到他，如一个少女怀春的梦，很短，却记忆深刻。

可惜，那只是十八岁少女的一场幻梦。

陆汉生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售票员，看到对方眼中那复杂难明的情绪，不由心中一突。

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情意”，还看到了得而不得的遗憾。

“这什么鬼？”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当时只坐过几回44路公交车，并没有和对方过多纠缠，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

“嗨！”

陆汉生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这才叫醒对方。

两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陆汉生掏出两块四毛钱，朝坐在后排的老五和黄河指了指道。

“三人的票钱！”

阿梅红着脸接过钱，一声不吭。

她突然想起什么，小跑到司机位，从旁边拿出一个挎包，小跑返回，一把塞进陆汉生手里，装出一副随意语气开口道。

“你的挎包，那天忘拿了！”

陆汉生看到自己手上的包，这才想起那天的事，不由拍了一下脑袋道。

“阿梅，谢谢你！”

再一次听到阿梅这个称呼，张冬梅原本已经彻底放下的心，在这一刻再一次泛起一阵阵涟漪，不过很快她便回到现实。

她眼神飘忽，双手不由自主地摆动，随着摆动，她这才想起自己手上的油条，连忙一把塞进陆汉生手上道。

“还没吃早饭吧，刚买的油条，还热乎着，赶快吃！”

陆汉生摸着还有些热气的油条，不由哭笑不得，只能作罢，笑着答应一声，回到车尾，在陈朝阳前面坐下，大口吃起油条。

回头一看，便见老五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陆汉生有些莫名其妙，举起油条道。

“要不来一根？”

陈朝阳白了他一眼，一脸深沉转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秃头的男人拿着一个保温杯，缓缓走进公交车，他巡视一圈，见到车上人还不多，这才慢腾腾坐在司机位，随即转头朝一旁的张冬梅喊道。

“老婆，我要的油条呢？”

张冬梅脸上表情一僵，随即脸色一板喝道。

“吃吃吃，你看看你肚子多大了？报纸上专家都说了，油条不能多吃……”

司机一脸无奈连忙摆手道。

“行，行，我不吃油条行了吧，那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开车吧！”

张冬梅哼了一声喝道。

“多喝水，到了站再吃！”

司机只能无奈摇头，打开保温杯，慢悠悠喝上一口，咬碎一颗枸杞，丝丝甜味让他满肚子委屈有些许安慰！

或许突然察觉到什么，张冬梅眼神朝陆汉生那边瞄了一眼，见对方正大口吃着油条，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这才嘴角露出淡淡微笑。

很快，随着人流陆陆续续上车，公交车一个抖动，缓缓驶离，一路朝新海市区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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