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决裂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虽然阴弘智什么都不懂。

但从太极宫出来前往燕王府的路上,每当想起长孙无忌的话和那张讨厌的脸,阴弘智就恶心的想吐。

是啊,长孙无忌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懂燕王?明明普天之下,最了解燕王的人就是自己了,哪怕是燕王的父亲也休想跟自己并论。

因为李佑第一次学会走路时,阴弘智就在他的身旁,李佑第一次说话时,阴弘智也在他的身旁,不客气的说,李佑的人生轨迹,阴弘智占了大半,甚至李佑第一次成为男人时,都是阴弘智偷摸给他找的女人。

那么这样的阴弘智,自然无法忍受长孙无忌来挖他的墙角,当然,即便来挖,阴弘智原本也是不惧的。

可问题是,长孙无忌为李佑请赏也就请赏了,但李佑为什么要辞去大明宫的督造呢?

阴弘智不明白啊,除了不明白李佑为什么要辞任大明宫的督造,更不明白李佑为什么不跟他说要辞去大明宫的督造。

这使得阴弘智对长孙无忌愤怒交加的同时,也对李佑产生了莫名的不安。

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跟自己这般生疏了?

是因为褚遂良吗?嗯,这家伙一定是跟长孙无忌一伙的,可那天去长孙无忌的府上,佑儿究竟跟他说了什么?真是只是为了让他捐房子?

还有蕃何菜,对,蕃何菜,那个女人喉痛就喉痛了,管她干什么?阿姐什么时候说自己想要晋位了?阴家需要李家的施舍吗?

阴弘智的大脑一团乱麻,可他根本没时间去冷静,也懒得去细想,风风火火的就闯进了燕王府。

韦文振,也就是之前褚遂良跟李佑推荐的那个适合当燕王府典军的人,这会儿正守在李佑的房间前,不准任何人进入。

既如此,正直的韦文振自然一视同仁,毕竟李佑这两个月来的辛苦,韦文振也看在眼中,现在自家殿下好不容易想睡个安稳觉,不管来者是谁,他都要上前阻拦:

“阴国舅请留步,殿下尚在安歇,不可叨扰!”

然而在阴弘智的眼中,韦文振既然是褚遂良推举的,那么和褚遂良一样,一定也是长孙无忌的人。那么韦文振的阻拦,就变成了刻意的针对,阴弘智没有二话,直接绕过韦文振,朝紧闭的房门伸出大手。

“啪”的一声响,韦文振一个回手抓住阴弘智的手腕:

“阴国舅这是在干什么?我知道您是殿下的舅舅,可也不能这般无礼吧!你擅闯燕王府我已经当做看不见了,请国舅不要跟卑职为难。”

阴弘智看了一眼韦文振腰间的佩剑,眼角微抖道:

“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拔剑杀了我?”

韦文振面色一肃,当即拱手:

“卑职不敢,但……”

说到这,韦文振将手放在剑柄之上:

“我会砍掉国舅的手!”

阴弘智面色一怔,旋即冷笑不止:

“呵呵,明白了,现如今这燕王府,已经是你们的天下了对吗?干得好啊褚遂良!”

韦文振眉头一皱,他根本听不懂阴弘智在说什么,不过他也不想搞清楚:

“阴国舅,我只是遵从殿下的命令行事,您若真想见殿下,可去正堂歇息片刻,待殿下醒来,我会第一时间跟殿下说您来了的。”

阴弘智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韦文振的话,转过身子。

韦文振看到这,如释重负,但就在这时,阴弘智的身子猛然转了回来,抬起便是一脚。

“咣当”一声响,房门在这记势大力沉的踹击下瞬间大开,声音也很是响彻。

“你……”

韦文振怒不可歇,“仓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就对准了阴弘智的脖子。

可阴弘智怡然不惧,甚至挑衅的上前,也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李佑的声音:

“啧,不是说好不准打扰我吗?你们怎……嗯?舅舅,你怎么来了?”

因为建造大明宫的疲惫,李佑这两个月每天晚上都睡得跟死猪一般,昨晚亦是如此,沾床就着,哪怕睡到这个时候也困意不减。只可惜有人不想让他睡好觉,只是让李佑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会是阴弘智!

“殿下恕罪,是卑职的错!”

见李佑醒来,韦文振急忙压下怒火,收剑入鞘,朝李佑单膝跪拜。

李佑自是不会怪罪韦文振,毕竟阴弘智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没事,韦典军不必自责,反正我睡得也差不多了,好了,你去忙吧。”

“是!”

韦文振惭愧的站起身子,朝李佑拱手行礼,恨恨的看了一眼阴弘智,便转身离去。

李佑则是揉着惺忪的眼睛,下床起身:

“坐吧舅舅,韦典军是按我的吩咐行事,若是不小心冒犯了您,我可以代他向您赔罪。”

阴弘智当然不会跟韦文振一般见识,迈步走进房间,将房门“咣当”一声紧闭后,直截了当的对李佑道:

“我听说你辞任了大明宫的督造,是真的吗?”

李佑嘴角一撇,原来是因为这事,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啊哈~当然是真的,这个时间,舅舅该是刚下朝吧。既如此,那就是父皇在朝上将此事宣告,怎么可能有假呢?”

阴弘智打量着李佑:

“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李佑苦笑着席地而坐:

“呵呵,没有谁,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说到这,见阴弘智依旧死死的盯着自己,李佑当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是真的舅舅,我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做出决定吗?”

“当然,我也知道,这事是有点难以理解,可不管如何,我都已经辞任了督造,舅舅就没必要细问了。”

阴弘智一愣,我没必要细问?

“是褚遂良让你这样干的吗?”

李佑白眼一翻:

“不是!”

“那就是长孙无忌?”

“啊?”

“还是房玄龄?难道……是陛下?”

李佑眉头紧皱:

“舅舅你在说什么呀?您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我之所以辞任督造,是因为我自己,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决定,不关任何人的事!”

阴弘智猛然上前:

“不可能!我所认识的佑儿,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

“大明宫能如期修建,全都是你的功劳,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辞任督造,岂不是把所有的功劳拱手相让吗?”

李佑面露不耐:

“请舅舅不要这样说,大明宫之所以能如期修建,靠的是所有人的努力,这一点,没有人比我这个督造更清楚了。再说了,我要是真能一个人修建大明宫,那么我就是神了。”

阴弘智大手一拍胸膛:

“那我为什么要捐房子?不就是为了把功劳归结到你的身上吗?可你却……唉,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推举你当这个督造了,根本是费力不讨好。”

说到这,阴弘智见李佑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当即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外甥:

“哼,你以为你这样听话,长孙无忌就会放过你吗?等到李承乾继承大统,就会保你一生无忧?”

“太天真了佑儿,你已经忘了我从小到大跟你说过的话,也忘了你的外祖父是死在谁的手上!”

“阴李两家的仇恨,是不会结束的,就算你谨小慎微,灾难依然会在不久的将来落在你的头上。”

李佑听得头疼,在他承接的记忆里,类似这般的话语早已是数不胜数,这让他也积压了太多:

“够了舅舅,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天下已经太平,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只有你一个人执着于私仇。当然,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我无权过问,但我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你也是无权过问的!”

阴弘智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佑:

“你说什么?”

李佑抬起头,正视着阴弘智道:

“不要再利用我了!”

“你……”

阴弘智勃然大怒: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说是利用吗?好吧,就算是利用是如何,我没有儿子啊!”

阴弘智咬牙切齿的看着李佑:

“很多人因此说我是个废人,是那种不能让女人有身孕的男人,跟所谓的宦官没有区别,可我今天告诉你,我可以,之所以没有儿子,是我不想要!”

“因为我必须……必须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放在你的身上,可我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办呢?”

闻听此言的李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因为他没办法否认阴弘智为他的付出,虽然他不是那个李佑,也知道阴弘智这样做是为了利用他完成复仇,可他承接的记忆中,每一幕都有阴弘智的存在。

而这在无形中,也影响了李佑对阴弘智的感情:

“我知道,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把舅舅当成我的父亲,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陪您走到最后。”

“想想母妃吧舅舅,也想想燕弘亮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带着大家一起飞蛾扑火呢?”

阴弘智没有丝毫犹豫:

“我姓阴!”

李佑双眼一黯,摊手朝着阴弘智道:

“我姓李!”

阴弘智再度一愣,如果早知如此,他今天可能不会来燕王府,不过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呵呵……好,好啊,是我瞎了眼,瞎了大半辈子!”

听到阴弘智这样说,李佑的心中陡然酸涩,但还是强撑着朝阴弘智躬下了腰:

“请不要再来我这里了舅舅。”

阴弘智咬着牙齿点了点头,是不会再来了,可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他看到李佑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这才想起这枚玉佩是李佑十岁时他送给李佑的,当即走上前,拽走玉佩,“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殿下保重!”

阴弘智看也不看摔碎的玉佩,朝李佑拱手一上抬,便迈着步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燕王府。

直到回到自己的府中,阴弘智的眼中才流出泪水,同样,在燕王府的李佑看着地上摔碎的玉佩,也是双眼模糊。

也就在这时,韦文振跑了进来,脸上满是兴奋:

“殿下,外面……殿下?您……您这是……”

话音戛然而止,韦文振看着眼前的李佑和一地的玉佩,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佑见状,赶忙强颜欢笑道:

“呵呵,没事,眼睛进沙子了,外面怎么了?”

韦文振看到这,自是能猜到阴弘智和李佑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他此刻能做的,也只有大笑着说出来了:

“哈哈……殿下,我朝跟吐谷浑的战事结束了!”

“结束了?”

李佑心中一动,立马迈步走出燕王府,当下只见一匹轻骑从门外飞快纵过,朝着太极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随着这匹轻骑的行动,李佑所在的这条街道上逐渐涌满了人,人们欢声笑语,弹冠相庆,虽然因为那极快的速度,骑在马上之人的长相和身材没人能看得出,可他的声音却精准无误的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捷!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