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会

时间稍稍往前回溯。

太极宫，太极殿

群臣跪坐，手中的笏板笔直朝上，唯有一人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此人名为梁孝仁，乃是大唐的司农少卿，本主管农业，但由于精明干练，在贞观八年，被李世民任命为大明宫建筑工程的总指挥。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梁孝仁命该如此，今日的早朝刚开始，李世民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大明宫的修建。

然修建大明宫所需要的最新一批石料和木材，却因为春汛，运河淤泥累积，水道堵塞，送不来了。

“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信任吗？”

“陛下恕罪！”

李世民拍案而起：

“朕不要你的认罪，朕要的是大明宫尽快修建，夏季就要来了，太上皇已经年迈，他需要一个新的避暑之地你明白吗？”

梁孝仁连连点头：

“是，臣知晓，陛下放心，臣已经想办法从别处运来木材和石料了，如果一切顺利，大明宫今年年底，必能完工。”

李世民勃然大怒：

“放肆！你没有听到朕的话吗？夏季就要来了，大明宫年底完工，那太上皇岂不是还要在大安宫熬一季酷暑？”

梁孝仁欲哭无泪：

“陛下明鉴，今年年底，已经是最快的期限了，如果陛下想要在夏季之前令臣修建好大明宫，这，臣实难做到呀！”

李世民大手一挥：

“那就将你的头颅，埋在大明宫的砖瓦之下吧！”

此话一出，梁孝仁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死在这太极殿上。

而同在太极殿上的文武百官，也是心惊胆战，哪怕是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这样的天子近臣，也觉得今日的陛下太过陌生。

可望着盛怒中的李世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不敢触那个霉头。

但众所周知，在贞观朝，有一个人是永远敢的。

“在位才九年，陛下已经不想当明君了吗？”

“你闭嘴！”

魏征机械般的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李世民道：

“为人臣子，劝谏君王是本分，陛下如果真想让臣闭嘴，请将我的头颅，和梁孝仁的头颅一起，埋在大明宫的砖瓦之下。”

李世民咬牙切齿：

“朕的臣子犯了错，朕还不能对他进行处罚吗？”

魏征继续面无表情：

“臣子犯了错，君王当然可以进行处罚，但臣不明白，梁司农有何错。”

“木材和石料运不来，乃是因为春汛，可春汛，并不是因为梁司农而产生的呀！”

“陛下这样因为天灾，迁怒于自己的臣子，酿成人祸，真的是一个明君该有的所为吗？”

李世民忿忿不平：

“那朕的孝道该怎么办呢？”

魏征还是面无表情：

“如果陛下完成自己的孝道，需要酿出天灾人祸，那么大明宫就算能及时修建，太上皇住在里面，也不会舒服的。”

“如此，陛下非但不仁不义，还要再加上一个不孝了。”

“你……”

李世民伸出手指着魏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着魏征的手颤抖的同时，脑袋瓜子也是生疼无比，只能在心中不断的骂着魏征这个该死的乡巴佬。

等骂够了，怒火止住了，李世民才冷着一张脸坐在自己的龙塌之上：

“好吧，是朕的错，但大明宫的修建，必须要尽快，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有好的办法？九层之塔都起于垒土，大明宫的修建自然也要一步步来了。

但就在这时，一人却拍了拍手中的笏板，以此方式，吸引了太极殿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世民亦不例外，只是看到此人，颇为意外：

“弘智？你有办法？”

阴弘智除了是李佑的娘舅以外，还是大唐的御史中丞，自然有资格在太极殿坐而论道。

只是跟李世民一样，文武百官都很惊讶阴弘智会在这个时候开口，他的父亲，不是死在太上皇的手上吗？

阴弘智见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复杂，并不意外，但他之所以挺身，也不是真想为大明宫的修建出谋划策，只是一试。

“陛下，臣以为，大明宫之所以无法如期修建，主要原因，还是修建大明宫的人不尽心出力，既如此，陛下何不择一人担任督造？臣相信，在此人的督促下，大明宫一定会尽快修建好的。”

李世民眉毛一挑，当即问道：

“弘智如此说，想必已经有了督造的人选，不知此人是谁？”

阴弘智毫不犹豫：

“燕王李佑！”

…………

太极殿一阵无语，虽然大家都知道李佑是阴弘智的外甥，可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

长孙无忌跟阴弘智素来不和，可能是因为两人都是大唐的国舅爷，此刻立马冷笑一声：

“呵，阴御史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啊，但恕我直言，燕王殿下好像并不懂土木，他如果担任了督造，真的会让大明宫尽快修建好吗？”

要搁在以往，长孙无忌这句话抛出来，阴弘智高低得跟其来一场嘴仗，可今日他并不在乎，前面也说了，他这个提议，只是为了试探李世民的态度。

而当阴弘智抬头望去，心中立马一喜，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长孙无忌的话十分有理，李佑不懂土木，怎么能担任督造呢？

可问题是，李世民真的在沉思，这使得冷笑中的长孙无忌也感觉到了不对，跟身旁的房玄龄相视一望，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惊异。

然后，李世民就抬起了头，却并未看向提出此事的阴弘智，也并未看向反对此事的长孙无忌，而是看向了魏征：

“魏征，你怎么看？”

出人意料的，魏征点了点头：

“臣以为可行。”

群臣一愣，李世民也皱起了眉头：

“为何？”

魏征笏板朝上道：

“陛下之所以让人修建大明宫，乃是体念太上皇年迈，为尽孝道才为的。”

“那么，燕王殿下身为太上皇的孙子，负责大明宫的督造，也是一种尽孝啊！”

“而大唐的江山想要稳固，社稷想要无忧，就必须要以孝道治天下，既如此，能向世人彰显天家的孝道，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魏征的话，本来犹豫不决的李世民立马舒展了眉头，这个乡巴佬，还是有点用的嘛：

“哈哈……魏征所言，正合朕心，来人，传燕王进宫。”

“多谢陛下！”

阴弘智强忍着激动拜谢李世民，然后挑衅的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毕竟这么多年，他可是头一次占上风。

长孙无忌呢，再不甘也只能垂首，但比起对阴弘智的不满，对李佑的不解反而更上心头。

那个小子，不是陛下最不宠爱的皇子吗？怎么会……

思及至此，长孙无忌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房玄龄，后者微微颔首，才将心中的不解如数压下，继续朝堂论政了。

接下来，太极殿上的话题自是绕不开大唐对吐谷浑的战事，不过由于李靖的军事能力，朝堂上能做的，也就后援了。

简单来说，就是给他兵马粮，他自会给大唐带来一场胜利。

但即便如此，今日的朝会依然是到了巳时才堪堪结束，而这时，李佑刚好奉旨进宫。

结束早朝的文武百官和欲进太极殿见驾的李佑，就这样打了一个照面。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佑的身上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