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倚靠于窗前,就着晨光饮下淡色啤酒。
也许是贵族们惧怕过高的酒精浓度,会令他们在宴会上出丑——啤酒的度数相当低,对他来说,不过是味浓烈点的白水。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
甚至都有了一丝饱腹感,他却觉得,自己还没醉。
“主人,过多的饮酒,会损伤您的身体,还会令您身为贵族的绅士风度荡然无存。”
桑德斯瞟了一眼优雅的男仆,叹息道:
“你知道吗,塔娜的病情又恶化了。”
男仆表情不变,微微欠身:
“主人不必忧虑,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您已经为小姐做得够多了。”
“多什么多!”
桑德斯忽然猛地一砸桌子,道:
“她是我的女儿,我做再多,那都是值得的!”
男仆再次躬身:
“其实,您可以试试那件东西的,我曾经见您父亲……。”
桑德斯面色一变,怒声道:
“少要在我面前再提那件害人的玩意儿!我父亲走上了歧途,我不会!”
男仆刚想说些什么,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模糊的声音传来:
“桑德斯先生在家吗?我是前几天的罗塞医生!”
桑德斯瞬间转怒为喜:
“终于来了!”
这几天,他连觉都没怎么睡好,生怕罗塞医生所说为假,或是会食言。
但他心里,其实清楚,他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罗塞能治好自己的女儿。
他所求的,只是让塔娜死前,不会那么痛苦,走得体面一点——仅此而已。
……
罗塞静静等待着桑德斯,或是他手下的仆人来开门。
一丝微弱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膜:
“这里充斥着衰败的气息。”
他以同样微弱的声音回应:
“可能因为蜘蛛网没扫干净吧。”
咔哒。
听见大门被开启的声音,罗塞连忙扭过头,不再看着肩膀上的勿忘我。
他面色一肃,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沉稳一点。
“罗塞医生,久等了。”
桑德斯的表情十分激动,双颊有些发红。
即使罗塞离桑德斯有段距离,都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
“抱歉,在下的药今日方才制备完成。”
桑德斯点点头,连忙道:
“请进,请进!”
罗塞也不客气,神色如常地跟着桑德斯走了进去。
一路上,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肩上的勿忘我时不时有些异动。
但碍于一旁的桑德斯,他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桑德斯先注意到了罗塞肩膀上乌鸦的异动,关心地道:
“罗塞医生,您的宠物,似乎有些不舒服?是饿到了吗?”
“不是,当然不是。”
罗塞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道:
“它只是见到新东西有些兴奋罢了。”
他的心里,也在纳闷——这地方有啥好看的,能让勿忘我激动成这样?
难道是觉得蜘蛛网结得太有艺术感了?
“原来是这样……”
桑德斯点了点头,呵呵笑道:
“在古时候的传说,往往都认为,乌鸦代表着瘟疫与死亡,是邪恶的象征。”
“哦?”罗塞挑了挑眉,淡笑道:“您莫非是想劝我,不要养这种代表着邪恶的生物?”
“当然不会!”桑德斯打了个充满酒精味的嗝,笑道: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渐渐发现,它们并不带来瘟疫与死亡,而是奔赴瘟疫与死亡——它们并非邪恶,反而对抗邪恶。”
“我听说,正因如此,过去的鸟嘴医生,才会以乌鸦作为自己的象征,以凡人之躯,奔赴每一场死亡,对抗可怕的瘟疫,这是多么伟大的一种精神,这又是多么有灵性的生物啊!”
罗塞脸皮抽了抽——这算是拐弯抹角地在吹捧自己吗?
“多谢夸奖,这只乌鸦的确有灵性,不过仅此而已。”
桑德斯笑了笑,道:“呵,看这多漂亮的毛色,也只有您这样心细的人,才能养好这样一只英武的鸟儿。”
罗塞听得尴尬癌都要犯了,见不远处的大厅越来越近,他连忙转移话题:
“要到大厅了,我们先在那坐一坐,我为您讲解一下这份药的使用,以及可能的副作用等。”
桑德斯尽管有些醉了,但一涉及到女儿的话题,他是比谁都精神。
“抱歉,差点耽误了正事,不过我们就不在大厅待了,我让仆人特意清理了一个房间出来为我们谈话。”
听闻此话,罗塞有些纳闷,为啥要特意强调不在大厅?这个时代,谈话不都默认在大厅吗?
踏入大厅后,所见之景让他明白是为什么了。
一层薄薄的积灰覆盖在大厅的桌椅上,连上面腐烂的食物都是。
饶是罗塞已经见惯了脏乱,看见这一幕还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堂堂雾都议员的家!怎会如此?
而且,他记得,一周前来的时候,这里都还相对干净。
为什么这会一看,倒不像是过了一周,反而像是过了一个月无人打扫?
忽然,他感到肩膀上的勿忘我猛地拍了拍翅膀,吓了他一大跳。
“抱歉,它可能对于新环境太过激动……”
桑德斯打量了一下罗塞肩上乌鸦的神态,半晌后,认真地道:
“可能是突然到了陌生环境,需要主人安抚,罗塞医生,我建议您用手安抚一下它。”
“研究表明,宠物在到了新环境之后,如果有熟悉的主人安抚,能大幅降低其受惊程度。”
罗塞愣了一愣,打了个哈哈道:
“没事,它挺懂事的,只要我说两句,就不会闹腾了。”
“宠物可听不懂人说话呢——莫非,罗塞医生的这只宠物,还能听得懂您说话?那可真是稀奇货。”
“哪里哪里……”
罗塞面色一僵,若无其事地将手伸到肩上,搓了搓乌鸦的毛茸茸小脑袋。
“它只是略通人性,还没到能听懂人话的地步。”
桑德斯倒也不疑有他,笑呵呵地道:
“到了,我去敲个门。”
他轻轻叩响门扉,呼唤道:
“安塔,收拾好了吗?客人都到了!”
“好了,主人您请进。”
木门徐徐开启,被称为安塔的优雅男仆对着桑德斯罗塞两人行了一礼,迅速离开了房间,为二人留足了谈话空间。
罗塞刚要跟着桑德斯一并离开,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注视。
他下意识一转头,却看见,那名男仆也好像心有所感,同时转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