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的中国学人,除了关注和学习西方的科学,同时也翻译和研究西方的哲学,这是对一种发展到相当高度的文明的虚怀若谷的学习态度。对西方哲学的了解,是对西方文明之根基的认识,其结果一定有助于我们国人对自身文明之根基的认识,因为不同的文明一方面源于不同的物质生产生活方式,另一方面也源于对生产生活方式的思想自觉。哲学正是这种思想自觉。一个有哲学的民族,正是从其对生产生活方式的思想自觉中生发出丰富乃至灿烂的文明创造。
不同文明的相遇,既能带来彼此之间的学习,也会带来富于意义的对话。文明的对话只要被限制在思想本身的范围内,而不是扩展至为政治对抗和资本竞争服务的意识形态冲突(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一书所讲的即是这种扩展),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对话双方可以借此发现各自的缺陷和病症,并为实现自我更新而获得新的启示。一部中国近现代思想史证明了这一点;海德格尔在发起西方哲学的革命时对中国先秦道家思想的高度关注和认真汲取也证明了这一点。
本书的写作借助对西方历史上十位哲学家的集中介绍和对其思想的阐发,尽可能精要地展示西方文明从古代到近代发展过程中那条延绵不断的思想线索。本书作者认为,在21世纪的今天,以这种简明的方式对西方思想再做一个回顾,有助于国人对当代问题的思考。当代中国所面临的时代挑战和时代任务,要求自身在哲学层面上做基本反思,而这些反思无一不包含“中西古今”之辨。
本书所选的哲学家,其学说在西方思想发展历程中都有“时代界标”之地位。所谓界标,指的是在一条道路上的承前启后的转折点。思想发展之总过程并不是线性的展开,而是连续性的中断,即变革。但变革不是过去思想的消失,而是使过去的思想在一种新的形态中获得新的生命,以理解和应答时代课题。
正如马克思所说的,“问题并不在于从思想上给过去和未来划下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在于实现过去的思想。而且人们最后就会发现,人类并不是在开始一件新的工作,而是在自觉地从事自己的旧工作”,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当代的斗争和愿望做出当代的自我阐明(批判的哲学)。这是既为了世界,也为了我们的工作”(见马克思1843年9月致卢格的信)。
马克思的这段话,当为今人记取。
王德峰
2023年2月28日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