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定水河中心的一艘小船上。
“连你也要杀我?”
赵阿觉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
她左臂留下了一道伤口,深深的,似乎可以看到那下面的骨头。
鲜血流淌下来,将她的衣袖染成了一片红色。
随即,她趁对方还处在没有一击致命的懊悔下。捂住伤口,迅速滚出船舱跳入水中。
听到扑通的入水声,船上留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紧跟着握住匕首也冲入雨幕中,她对着翻滚的河水大声喊道:
“小姐!您跑不了的!奴婢只要拿到那封信就好了!”
“小姐!您就看在奴婢辛辛苦苦从小照顾您的份上,把信交给奴婢不好吗?”
“奴婢,奴婢自然会留小姐您一条命……”
自称奴婢的女人任凭大雨压身也不顾,趴在船沿。边喊边用短短的匕首在河水中胡搅乱刺,宛若癫狂。
后又发觉匕首太短,起身离开去往船尾找划船的竹竿。
她刚一离开,一双泡得惨白的手从水中一把伸出抓住船沿。赵阿觉猛然冒头。
刚刚跳水跳的突然,嘴里进了不少水。使她现在呼吸困难,咳嗽难以抑制。
她只得狠狠咬住舌尖,拼命控制自己不出声。听见船舱有声音过来,她猛吸一口气又一个扎头扎进水里。
那奴婢寻着竹竿来了。
只见她将匕首绑在竹竿上,对着河水又搅和起来,匕首加上竹竿搅得快刺得深。
她为得到那封信,已然背信弃主。
只要能拿到,她就如众人传说的:日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享用不尽!子孙后代不再为奴为婢,卑颜屈膝!
既然人人都可做人上人,那她也要做!
只要拿到小姐身上的信,这一切触手可得!
奔着心中念头,她越发刺得痴狂。
浑然不知一道黑色身影,从水中绕到船尾处上船。
船尾的赵阿觉已将船桨握在手中,轻步上前。
被丫鬟背叛,她是难过和委屈的。
因为,从大火中逃生出来的人,只有她们两个。
人,理所当然的会亲近、信任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人。
可她也忘了,人是善变的。尤其是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谁又能避免不会心生贪念呢。
论体力。她一个四肢不勤、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怎么敌得过一个粗使丫头。
所以她第一时间跳入水中,避开船舱狭窄的空间。
幸而这个丫鬟不是她的贴身丫鬟,不知她会枭水。也无多少脑子,只在一个地方猛扎,刻舟求剑。
这给她一击毙命的想法创造了机会。
船沿处的丫鬟还在拼命乱刺。
她幻想着自己将来也会如小姐一样,养尊处优、呼奴使婢。
便越发的急躁起来。
此刻她失去理智,却正是赵阿觉反击的时机!
她用劲全力,挥起船桨狠狠的朝船边趴着的人影砍去。
被砍的丫鬟背后生惊,顿觉毛骨悚然。
刚一回头,脸被船桨砍了个正着。
“啊——”
那丫鬟惨叫一声,跌入水中。
赵阿觉来不及看人死了没有,她像是被恶鬼上了身,浑身充满了一股子干劲儿。
手臂上的伤,她用牙撕了块布随便绑上。那用来当做凶器的船桨,干起它的原活儿。
她拼了命的将船打着圈儿,划离开了河中心。
雨停了,水面也平静了。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雨中蜃影。
“卖包子嘞!香喷喷热腾腾的大包子!哎客官您要几个?”
赵阿觉刚买了几个大包子做口粮,热乎乎的用油纸包着直烫手。
她的包袱早就随着死去的丫鬟掉水里了。实在没地儿放这热口粮。
赵阿觉正愁着这东西怎么放时,听见街对面的卖花娘子,正对着自己甩绢花喊话。
“绢花绢花~一文两朵花嘞!那边那个小娘子来看看吧!”
“你这可有棉麻布?”
赵阿觉哑着嗓子走进问话。
卖花娘子笑眼看着眼前被她喊过来的瘦弱小姑娘。因着她披散着头发,所以才对着她喊客。想着买得起大包子,应该不差钱买两朵绢花扎头发。
谁知小姑娘一开口就是要棉麻布。
“瞧小娘子说的,我这小摊小贩的只能往布庄里拿着散布条来,自个儿弄些绢花儿卖。哪能卖得起棉麻布呀!”
卖花娘子也是个实诚人。
她又挑出两朵一样的色儿的绢花,比划了两下自己的辫子。
继续道:“那只有布庄老爷们才能卖的出的。我瞅着小娘子您头发长长的,扎上我这绢花,大热天也能凉快凉快些,不是?”
赵阿觉摸了摸自己的一头长发,暗叹一口气。
未出事儿前,她的衣食住行日日有丫鬟仆从伺候。
梳洗头发的事儿也从来没操过心,银心手巧,总能将她缕缕青丝挽出个高盘云髻来。
她昨夜上岸,烤干头发后。边想着银心手法,边自己挽发,结果差点没被自己的头发给勒死。
想到这里,她犹然觉得自己脖子处,隐约还有发丝缠住的感觉。
“我买的话,你能帮我辫一下吗?无需多复杂。”
赵阿觉睁着湿漉漉的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卖花娘子。
卖花娘子是有个小女儿的。瞅着小娘子年岁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虽不知为何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
出于一颗爱屋及乌的心,她道:“可以可以,那就编我小女儿常辫的怎么样?”
赵阿觉甩着条大辫子,整个人轻松不少。
顺着卖花娘子的指路,又去买了块耐用的棉麻布做了个小包袱。为图方便不再弄丢,她还让布行的人缝了一条带子,斜挎在肩头。
想了想她又在布行换了身行头,买了些贴身衣服。
可算是把那穿着好几天的脏衣服给换了下来。赵阿觉心中暗喜。
进去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出来一个乐滋滋的俏丫头。
如今她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流血。
之前只是胡乱用衣服包扎一下,现下要先去找个医馆买些药来才行。不然她直接血尽而亡了。
她顺水而下,已然到了父亲信中提到的临城,要想去陇南还得去找信中的接应人。
这临城着实大的很。
街道四通八达,商铺林立,叫喊声络绎不绝,人来人往的。找个人实在不容易。更何况那些追杀她的人恐怕也快赶到临城来了,她得抓紧时间了!
赵阿觉刚进杏林医馆。馆内许是刚开门,正在用鸡毛掸子打扫柜子的药童见来了个白生生的小娘子,便低头礼貌询问:“客人有何需要?”
“你这里有没有治刀伤的药?”
“客人,药是有的,不过需得让杨大夫看过具体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你家杨大夫在哪儿?”
“客人是要外请我家先生嘛?小的这就去请。”
“不用!要看伤的人就是我。你去找人吧。”
药童知道事急耽误不得,忙把人请进屋内,又让下人去请杨大夫来。
杨大夫急匆匆地来看诊,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得让人准备热水和炙刀,他要刮骨疗伤。
原是赵阿觉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河水雨水感染。又没有及时消毒,夏季一晚上时间足以让她发脓感染。
杨大夫自诩什么病人没见过,那受点小伤小疼的姑娘家早就哭得戚戚然。
也不知为何这小姑娘是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即不喊疼也不喊哭。只让他看了刀伤说该怎么弄就怎么弄,但务必要快!
赵阿觉并非是疯了傻了。
只是她打小就不知疼痛为何物。
就像吃盐的人尝不出咸味儿一样,不管她受多重的伤,也感觉不出一丝正常人能受到的痛觉来。
杨大夫好奇心是有的,但年纪一大把也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问。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他瞧小丫头身单影薄的,医者仁心罢了。
半时辰后,一切结束。
杨大夫擦了擦额间的汗。
而眼前的小姑娘,却半分冷汗都没有,仿若刚才用炙刀刮骨的人不是她一样,像个纸人般。
这猜想无端端得,让杨大夫心生寒意。只得加快速度让药童包好药,将这个小姑娘赶紧送走。
出了医馆。赵阿觉挎着小包,里面是她的药和口粮。
等到三天后的月神节,接应人才会出现。这三天时间她要藏起来躲过追捕。
问题是,藏到哪里呢?
她在巷子口阴影处蹲下,街上四处乘凉的人多,在这里倒也不是那么引人注意。
赵阿觉躲躲太阳,也顺便想想自己该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
正待她四处暗中观察时,突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声娇喝。
既而又看到两个人从巷里深处一前一后的跑出来。
前头跑的是个女郎,后头弯腰追着的是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女郎眼瞅着要快跑到巷子口脱离狼爪,谁知被男人一把抓住飞起来的辫子,整个人又被拉回黑暗处。那女郎翻身尖叫,企图吓跑男人或者提醒巷子外的人。
但今天恰逢赶集,人声嘈杂。
除了在巷口蹲着的赵阿觉看到外,再无一人听到这凄厉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