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光刹的一亮,浑浊的瞳孔聚拢:4:59。海藻般的头发放射性的延伸出去,就像她腹部放射到全身的隐痛。她停了一刹,眼睛灯泡点亮似的张开。她下床,走不稳当,康复病人似的,双脚外八,左跨一步,右,跨一步。僵尸的步伐,行尸走肉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她想起昨天镜中的自己,那模样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焦黄的面容,脸虚浮着一层脂肪,眼袋颓拉着,眼中,是深深的无望的绝望。她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眼中是闪着星星的,面色是白中透红的,脸是紧致的。
她摇晃晃走过熟睡着的继母和弟弟,和隔壁房间的父亲。大概就是他们吧,吸附她的生命能量而养的气血充盈的魔鬼。不,也不是,是从她被后投射出去,站着的密密麻麻的祖祖辈辈。这是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家中的一切都是筑成迷宫的砖瓦。
她感到自己的生命能量弱到虚无,若不是那仅存的一丝意识,她恐怕就要被流浪的孤魂附体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迷失自己的意识。
街上,微弱的曙光朦胧照亮楼房。天亮了,鬼魅们都要退尽了。
她又偷偷拿了两块钱,买了两个包子,宠着自己,允许自己只吃内陷。她感到好些了,缓缓走回去,走进牢笼。定好闹钟,昨晚一点睡的,今天还想去七公里外做临时工。
手机的光一暗,房间又陷入黑暗,梦却清晰了起来。
“姐,你暑假去赚了钱吧,有多少啊?给我看看呗”
妹妹凑到她身边,满脸渴望的看着她。
她唇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的拉开书包,提防的拿过一小半红色的纸张,呈在她俩面前。
妹妹自然的接过,点数。
“哇,有两千多诶。”
她心中不安。
“归我啦!”她猛的抬头,要去夺回,眼前却没有妹妹的身影,只瞥到最后那张笑的明媚的脸。而她的钱确实真真实实少了的。
她几乎是要哭出来了,为什么她又如此被对待。她慌乱的去到父亲旁边压抑的空气,“妹妹把我的钱骗走了,她……”
“我就说过,你这种人迟早要吃大亏的,连你妹妹都拿不定……”
又是这样的话,又是这样。此时的父亲,在她眼中屹然成了阴黑色的一尊邪神。
心中万马奔腾,真理要吐出来。
不可能改变的,内心深处的声音说。
于是她又逃了,她要去找回她的时间精力换来的可怜的钱。从未想过,这辈子会这么执着于钱,她是天生的诗人,画家。她有着诗人画家的敏感,可这世道是这么可笑,命运把她丢弃在一摊自身难保的污泥中。
她来到一座山的腰部,脚下是延伸下去的千级青石台阶,远处阡陌层叠,山秀丽的伫立着,水沁过似的。台阶边,樱花开了一路,树枝上边,有不知名的小神兽挂件,有红绳。树下边,台阶上,樱花被褥般铺满。她觉得自己来过这儿,这是个舒服的地方,她记得。
很难得的,她的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整个人彻彻底底的将浑身污秽洗干净了似的,轻爽了许多。她沿着台阶缓缓下行,忘记了刚刚的金钱和纠纷和痛苦。
前边沿路走上来穿着异域服装的女子,有老有少。她们都很美,大概是湘西那边的水养的清透的人儿吧。
她们击鼓歌唱舞蹈,一片祥和的景象,有人在附身向下拾起花瓣,和提着的木桶中的东西混在一起。她好奇向前,看进木桶中,粉红的花瓣娇艳的坠入银色的透明的液体中,那过程是极慢极慢的,也许也不是,也许她故意把那片刻放的极缓慢。银水中的液体漂浮着花瓣,宇宙的浪漫就存在于此了吧,她的疲惫的心被慰藉了。却在一两秒后,那美丽的事物变成了一锅煮沸的冒着热气的浑浊的粥……野兽的眼珠,肺,肝脏,随着气泡翻滚向上在粥的表面炸开。她慌张抬眼,周围的美丽祥和的人,此时却膨胀,眼神浑浊,脂肪乱坠,口中散发臭气,指甲中藏着黑污,蓬头散发的,大声嚷嚷着。头上的樱花都谢了,转而代之的是五颜六色的垃圾袋,散发臭气的动物腐尸,陈旧的内衣裤……
她崩溃了……
她醒了……
“姐,下去吃饭了……”
双目无神坐立定,这顿早饭大概是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