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楼梯拐角猪背上的大公鸡忽然睁开眼睛,小小的眼中倒映着四方桌和精神抖擞的青年,略显疑惑,扑腾着翅膀飞上楼梯上面,打量的看向下面。
这些人怎么起的比他都早?
他们也要报晓的吗?
客栈正中间的桌子上早已经杯盘狼藉,周围的壮汉也三班倒睡了个好觉。
只有廖黎还一脸兴致盎然的拉着老掌柜和小厮东拉西扯。
到了如今,两人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脸上也没了表情,完全是廖黎一个人在那热情的自言自语,两个人被问到才麻木的回应一下。
当了这么多年的邪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被一个人类逼到这个份上。
当然他也不是没挣扎过,讲了很多故事,从几百年前逃命的将军,害命而流落的大家小姐,有贵人,也有平民,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曾经在活莫来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但眼前这个傻缺就跟脑子有问题一样,坚决认为将军死于懦弱,小姐死于贪婪。
无论他怎么引导,无论多么离奇的死状都能在他这里找到完美的解释。
这特么是山民?
毫无同情心理,毫无玄学精神,冷漠的一批,好像是在绝对不玄学的世界生长了几十年一般。
这特么比仵作都要仵作。
比妖鬼还要妖鬼!
论到拟人这一项,甚至直追老掌柜见过的贵人。
所以到了早上,老掌柜直接不挣扎了,投降了。
我知道我不是人,但没想到你也不是。
也不期冀于在这小子身上赢下一局了,只求能送走他。
一声嘹亮的鸡鸣,顿时在客栈中炸响,清亮昂扬的声波像是一把利剑,瞬间划过老掌柜的声带,原本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当啷”
客栈的大门自动打开。
村人早已经醒过来,在吕安的带领下,依次从老掌柜两人的背后走了出去。
当最后一个人站在门外的时候,老掌柜和小厮站起身,看向廖黎。
无论他说什么,两人也一句不回答。
无奈,还想多聊两句的廖黎只能惺惺惜别。
临走时摸着客栈大门,下意识的发力,但不曾想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木门竟然如此沉重,给他的手感宛若精钢一般,以他双臂一晃万斤的巨力,别说是木门,就算真是铁门,也能撕下来带走。
但无论他怎么使劲,木门也不曾摇晃,像是大山一样不摇不移。
他也不尴尬,仿佛一切都没发生,抬脚就走。
跨出客栈没几步,再回头,忽然发现整个客栈就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影子,像是一副没有完成的画作一般,留下寥寥几笔浸染了宣纸的笔晕。
客栈内。
“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小厮幽幽问道。
“临走还想着卸下我们一扇门呢……呵呵。”
“而且他们可一条规矩都没犯,就是……那竖子带的人多了点,话密了点。”
老掌柜的嘲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啊,人气太重了也不好,养的小鬼都不敢露面了……”
“……”
或许是昨晚说尽了所有话一般,再次上路众人反而更加沉默了。
昨晚进店之前,廖黎就跟大伙嘱咐了三件事。
不许单独出门,出恭也得憋着。
不许全都睡着,哪怕困死也要有人醒着。
尽量要说话,哪怕口干舌燥也要说,一宿不能停。
“我们竟然活着出来了?!”
李旭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打断了队伍的沉默。
走在一边的虎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就是住了一个奇怪的客栈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要二哥在,别说客栈,就算是皇帝的金銮殿他也敢住。
想到昨晚自己表现,虎子颇为满意,没有大呼小叫,没有一遇事就喊二哥,完全符合了廖黎教给他多做少说的要求。
“你不是说司天监的大人也有不少活着出来的吗?”
廖黎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不一样,这次进去的是自己啊!没想到我也有直面邪祟而活命的一天。”李旭感慨道。
廖黎没再理他,默默赶路。
不知何时,脚下的路变得平坦而宽阔,山石稀少,周围的大雾变得稀薄,就连目力最差的张叔公也能看到十几米开外的农田。
一直以来众人心头的压抑终于消失了。
一阵阵啜泣声在队伍中出现,众人且行且涕。
像是村长家,之前一直忍耐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演变为嚎啕大哭。
廖黎将一切收入眼中,但并没有制止。
也该适当的让众人发泄一下。
因为廖黎决定做出的早,临山村大部分都被保全下来了,但几十人的死亡不可避免的留下一堆烂摊子。
又走了一段路,周围出现了规划过的农田,休整过的道路,以及几个枯瘦的农人。
星星两两的站在农田中,杵着锄头,像是稻草人一般,麻木的看着廖黎等人。
廖黎心中忍不住一沉。
带着虎子走入路边无人的农田之中。
“二哥,这庄稼长得不太行啊,蔫头耷脑的,好像缺水。”
虎子蹲下去看了看,语气严肃的说道。
虽然虎子才八岁,但在农事上绝对顶他十个,上辈子他就没怎么下过地,甚至地里现在这些黄绿掺杂的作物他都分不出来哪些是草,哪些是粮。
廖黎目光看向另外两个汉子,“最近可是干旱?”
“雨量是有点少,但绝对不至于如此,这应该是疏于打理。”
两人都是庄稼汉,抡起刀子砍人可能不如廖黎,但论到种地,那可是手拿把掐。
廖黎点了点头,正要回去,一抬脚却踩到了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
“咔嚓”
骨片破碎,插在了垄沟旁边的荒草里。
廖黎眯了眯双眼。
“走,跟上队伍。”
众人一路向县城的方向走去,虽然都像是有人居住过的,但没什么人烟,道路两旁的杂草里是层层叠叠的白骨骷髅。
新旧交叠,一层层盖在那里,没有名姓,没有过往。
廖黎也逐渐映照了自己的记忆,那些荒诞和恐惧充斥着过往的回忆。
或许,刚逃出来的地方不是地狱,现在前往的也不是人间。